农田和种子
2022-09-23 09:46:37 阅读数:6270

田耀东

时令已过了小雪,芦花早就熟透了,一律垂着毛绒绒的头。

河边银亮柔顺的白发一族,是沙地人叫作“乌秋”的芦花,它带着成熟的谦逊和自信欢迎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

张謇在一九零二年正月曾作诗赞美一堤的芦花说:海东无柳应无絮,蓦见芦花作絮飞。

芦花曾是垦区从盐碱地成长为熟地的标志作物。

海复搬场村支部书记郁卫飞指着大片的农田告诉我们:张謇在一百二十多年前围垦的圩田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已成为全国罕见的农田遗产。在已经普及农业机械化的今天,仍然保留了河边的大片芦苇,保留了当年的格局和生态。

张謇在一九零一年十二月视察东堤时曾作诗描述开垦前的荒凉:——西北天都旷,东南地更悠。映空蒿若树,竦远屋如舟……除了耐盐碱的蒿枝就是天苍苍地茫茫,空旷一片。

经过垦牧公司的围垦,到民国二年二月,张謇在公司望稼楼欣然题诗:——多把芳菲泛春酒,已见沧海为桑田。

垦牧成功后,土地方正,纤陌纵横,水绕田转,人临水居。门前菜绿瓜香,屋后竹青桃红。鸡栖翠竹间,羊卧青草旁,鱼游溪水里,鸭浮莲藕上。

今天,221省道从通海垦牧公司总部的望稼楼前呼啸而过,位于海复搬场村的公司总部已恢复了当年的旧貌。

东西向的白色埭路和南北向的中心路纵横交错,泯沟、横河和竖河像田间美丽的花边镶嵌在肥沃的土地上,这种道路和河沟的设计使雨天排涝通畅,旱天灌溉方便,开创了旱涝保丰收的农田基础。

环洞舍、芦芭房、散摊瓦的农家小屋,早已换成了绿树掩影中的乡村别墅。

垦荒的环洞舍作为历史遗迹仍陈列在展览馆里,向后人诉说当年的艰辛。

天蓝蓝,水清清,联合收割机像麦海和稻浪中的帆船,浮游在金黄色的波浪上……

张謇当年的田园理想是田园诗般的农家生活和大机器耕作的结合——湖田处处鸭阑遮,一片菱花间藕花……

他在日本考察时已想到了大机器农业,只是由于时代局限没有实现。但他在道路、河流、田畴的布局上已为子孙后代的发展做了基础设施的准备。

郁卫飞说:“通海垦牧公司复建工程完工后,仓库、入口景观、滨水码头等十六个项目的竣工将会又一次带动海复和搬场村的腾飞。搬场村将成为生产与休闲旅游一体的新型农庄,像一颗灿烂的明珠,开放在江海之滨的土地上。”

通海垦牧公司总部所在的二堤就是海复搬场村。农家的父辈、祖父辈及早年的垦荒者,就劳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当年耕作的犁头被盐碱的沙地磨得铮亮,驾犁的牛轭至今仍留有老牛的汗味。铁搭、翻钯、铁锹、锄头发出岁月沉重的叹息。独轮车依旧可以在乡路上展示当年的风貌。打场的枷、挑肥的桶、收麦的耙子,桑树、合欢树和毛竹的扁担,挑泥的泥箩筐子……几十种劳动的工具,全部保留在搬场村的农具馆里,见证了这块土地成长的历史。

乡路上传来叫卖灶头镬子的吆喝,电动三轮车上的不锈钢柴灶银光锃亮,搬场村的袅袅炊烟却令叫卖者望而却步。老人说:“液化气涨价我们可以烧传统的柴灶,你看我家土灶上做的饭有多香。”

在沙地民居馆里,土灶上画有灶花,灶上有铁锅,有蒸年糕的蒸笼,有拌玉米粞饭的长竹棒,有当年照亮乡村夜晚窗户的煤油灯。花板床上娃娃的吸奶声依然镶嵌在五芦头屋的芦芭门里,当年的娃娃们已经驾着联合收割机奔驰在广阔的田野上。

种质馆仍像老农的仓房,设在普通的农家。在这片土地上繁衍过的种子,全被搬场村人保存了下来。粗略地数了一遍,足有二百多种。

支书郁卫飞说:“搬场村对五个获国家地理标志的农产品已批量生产和培植种子。启东的青皮长茄、洋扁豆、绿皮蚕豆、沙地山药、启东甜芦稷,人见人爱,最适合在我们搬场村生长和繁衍。”

“对已经获得国家级地理证明商标的青豌豆、青毛豆、青玉米四种四青作物,要形成出口的优势,并不断优化其种子,成为搬场村的特色产品。”

“搬场村的农户都有择优选留种子的习惯,经过上百年的优胜劣汰保存下来的种子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

“在种子被日益垄断的今天,种质馆要让自己特色优良种子一代代传承下去。留住了种子,就留住了根。”

“有土地有种子就掌握了生存的命脉。种子关乎国计民生,关乎国家和民族的安全。”

搬场村人就是想得周到想得远!

海复搬场村人想的和正在做的,正是张謇当年实业和教育并举理想的延续。今天的海复人正在把她谱写成美丽如画的诗篇,一代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