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云

三伏天，即便是早晨的太阳，也是很火辣的。

单位营业室是个朝东的门面，早上八点，门还未开，营业室的玻璃门及门前的石阶就已泛出让人烦燥、耀眼的光芒。

一个老太太，看上去应该要有七八十岁了，臂弯里挂个小包，顶着炎炎烈日，依在营业室前的隔离栏上，估计是等开门。她手里拿着一方手绢，一边扇风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珠。

我在路东边的树荫楼荫里走着去上班。来往的行人都躲在路东边的阴凉处走动，路西面直接暴露在日光里，没有一个行人。我老远看到这个老人家孤零零地站在我单位门前的烈日下扇风擦汗，心里很是不忍。

我快步走过去，向老太太招手说：“老人家，快到传达室里来坐一会儿吧，开门还要有一会儿呢，传达室里有空调，凉快。”

老太太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我是在叫她，一脸疑惑：“你认识我吗？我们认识吗？”接着像是在很努力地回忆思考。

“我不认识你，我认识这太阳，再站下去，你要晒坏的！”

老太太这才一脸开心地跟我到传达室里来。

我和保安关照了一下就上楼了。隔着玻璃还听到老太太在传达室里喃喃自语：“怪了，他是谁呀？我老了，真想不出来他是谁，这么照应我……很陌生，应该是不认识的，肯定是不认识的。”

正午的阳光，就像是一块从天上砸下来的硕大无比的玻璃，通透、明晃晃、特别有质感，就连裸露在烈日下的头颈和胳膊上的刺痛感，也像是被玻璃碎碴溅着似的。

烈日下的街面，行人稀少，水果店的西瓜摊就堂而皇之地伸展到门外来，绿油油的西瓜滚了一地。现在许多水果店都门内经营，水果在空调房里养尊处优，而这一家依然是老格局，门的上方照例伸出一个遮阳棚，但阳光是从东面来的，那棚子显然起不了多大作用。

店里满是各类水果，堆得容不下脚，我好不容易拘谨地站定，看老板娘局促地转来转去招呼客人。那老板娘也就三十来岁，微胖，所以更显得热，圆脸红红的。店里或许也开着空调，但又有什么用呢，老板娘头上的电扇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奋不顾身地转动、摇头，但也只是搅动了滚滚热浪。

“不容易啊！做点生意真不容易，太热了，太辛苦了！”我由感而发。

“我这算啥！跟我这儿比，我老公那才叫不容易！”

“你老公怎么个不容易？”

“这么毒的太阳，他此刻正在瓜田里挑瓜。瓜田！无遮无挡的，这个天没有一点风！”

“在哪里的瓜田？”

“江心沙呢！摘瓜、装车，还要运回来，他那破车还没有空调。”

我看得出她有点激动，立即又因为和我这个陌生人无来由地说这些而有些不好意思。她像掩饰似的，连忙转身麻利地为我挑瓜、切瓜、装袋、称重。

“二十一块八，你给二十一吧！”

我知道这让出的八毛，是答谢我这个陌生人的同情和关切。

我说了声“谢谢”，扫了微信，输入了二十二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