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复镇老街的老木桥
2022-09-02 09:07:12 阅读数:1228

田耀东

海复镇老街六米宽、三里长,花岗岩的石块街,大雨后街面平滑铮亮。

老街依水而建,前街后河,商家后院的河边停泊着送货的木帆船。

杨柳青,桃花红,淘米、洗菜、挑水,河面雾气朦胧。

中心河把老街一分为二,木桥将老街南北相连。木桥三米宽、十米长,半人高的木栏杆。

桥上过牛车、平板车、独轮车。

桥下过乌篷船、木货船、汽油船,河边的柳梢上白帆点点,拉纤的船夫头发上沾着金黄的油菜花。

乌篷船摇着橹,吱吱呀呀地游过木桥,使人疑心已经摇到了鲁镇。

木货船顺风扯着帆,逆风拉着纤。遇桥降下桅杆和打了补丁的灰白布帆。撑船人用长竹蒿顶在胸口,把船撑过桥再升起船帆。

拉纤的快走几步站在桥面上,把纤板奋力从桥底甩过去,转三百六十度用双手接住,船和纤绳便都过了桥。

夏天的木桥是跳水台。半大小子晒得精黑油亮像凫水的水貂,游了一段从河里水淋淋地爬出来,站在桥栏杆上摆着姿势往下跳。

河水又深又阔,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天没有冒出来,没有人担心他是否已经淹死了。等到突然想起跳水人少了一个,那小子早已攀在船沿上向西淌了三里,看见对面船过来又攀在船沿上闭着眼睛淌回来。四脚朝天、不动声色地免费旅行了一圈。

大木桥西首三十米是汽油船码头,码头对岸是倒映在河中的海滨楼。张謇的望海楼被日本人拆掉了,日本人建在木桥北岸的碉堡被海复人平掉了。

汽油船码头斜斜地伸向河面的木水桥,只有五架头房子大小。两边有木栏杆,岸上有售票处兼候船室。

汽油船每天两班。从汇龙镇开出的上午九、十点钟到海复。从吕四开出的下午两、三点钟到海复。你别指望它时间有多么准确。它一站站靠过去载人带货,没有交警、没有红绿灯,河中独大。船头激起的浪花剑一样犁开宽阔的河面,激昂的汽笛声像牛吼,震得人心旌荡漾。

木桥东五十米是南北向的绕镇大河,与中心河成丁字型。向北往东拐入蒿枝港闸与桃花洪闸,奔流入海。

丁字湾是汽油船调头处,调好头一路向西昂首挺胸航入头兴港河。

汽笛响起,老木桥上站满了人,船自西往东调头,再自东往西开,每天四次经过木桥。人们靠在木栏杆上看水、看天、看船。汽油船经过桥下,感觉水在走、天在走、桥在走,人像在云里飘。机器的力量,老街人最初是从汽油船上得到的。

家住桥边的曹师傅扛着渔网下到河里,被水激起的鱼儿就在网里银晃晃地跳跃。

雨天的老木桥下都是网鱼人。浑黄的河水、金色的鲤鱼、雪白的鲢子颤动在渔网里。青箬笠,草蓑衣,时有大鱼进网的欢呼在雨声中传来……

乌篷船的主人有放皮影戏的、变戏法的、耍杂技的,也有用麦芽糖换废铜烂铁的、拔牙镶牙的、敲白铁的、补锅补碗补缸的……每顶乌篷船下都是一户水上人家。

定居后,这些小船倒扣在河岸上成了墙壁,沿着河边搭起了环洞舍和小房子。每天的中午和黄昏,河边冒出袅袅青烟。黑衣褂黑头巾的船娘用吹火筒对着灶膛吹火。小鱼、腌干菜的香味和船娘呼唤小儿吃饭的盐城、兴化话便飘在老木桥底下,飘在清澈的河面上。

乌篷船的后人至今仍活跃在各行各业,为海复镇的繁荣默默作出奉献。

木货船运来的是石灰、茨菇、水芹、红菱和嫩藕。抬石灰工人的头发眉毛里都是白粉,偶尔一块滚在河里,河水里冒出一团热气。

汽油船停航后,码头成了停靠茨菇、水芹船的踏子板,忙忙碌碌的买卖把码头踏得精湿。

三九腊月的老木桥下有攀着桥桩踏冰过河的勇敢者,桥面上有拿着瓦片泻冰的半大小子。

冰冻得咔咔响,瓦片在冰面上飕飕地飞过……飞过海滨楼,飞过老街,声音清脆空灵。

张謇多次视察他亲手建造的海复镇,老木桥曾留下他清晰的足印。

李素伯故居在老木桥南十米。诗人李素伯每天跨桥去垦牧高等小学上课——“芙蓉二三树,红过小桥东”。

少年李素伯心中的小桥流水,伴他走过永恒的岁月。

诗人早已走远,木桥也改成钢筋水泥的朝阳桥,只有芙蓉依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