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芦叶粽
2022-06-02 09:33:39 阅读数:1143

           田耀东

 

 

 

 

小时候,端午吃粽子、吃鸭蛋、插艾草,祖母、母亲、姐妹们都摘上两片艾叶别在头发上。艾枝插在门楣上、窗台边,第二年端阳换上新的。
农家的场心上、宅沟边,家家都要种一簇艾草,到端午长成一人高,香绿沁脾。
雄黄酒涂在男孩子的面孔上,画几条长长的黄胡须。额头写一个大大的“王”字。小胳膊小腿都涂上几处,像张牙舞爪的黄花猫。女孩脸上不画花猫,绣个荷包挂在胸口,荷包里是雄黄粉和艾叶,称作“挂香袋”。这样画了挂了,据说蛇虫毒气,鬼怪邪魅就不得侵入,所以沙地的孩子都长得好。
老一辈生上七八个小孩,圆滚滚肉嘟嘟地在打麦场上举着番芋干粉粽子光着屁股满地跑;比粽子、比鸭蛋、比荷包谁绣得漂亮——端午节也就来到了。
药店在端午前把雄黄分成五分钱一小包,上镇赶集的都会买,据说是受了法海和尚的影响。白蛇和许仙恋爱,关你什么事呢?连孔老先生都说,食色性也。你妒忌可以不做和尚,偏要装出道貌岸然的卫道士嘴脸,弄个雄黄酒来拆散他们,自己也进了塔,还要让鲁迅先生写《论雷锋塔的倒掉》。
端午节,最爱听的故事就是“水漫金山”,采芦叶看见蛤蟆就想到法海。
启东没有箬叶柊叶,只有芦叶。遍地的芦苇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古代的菰叶裹黍比不上芦叶糯米粽子香。
十几年前送女儿上学经过浙江嘉兴,慢吞吞的绿皮火车在小站停靠,上来几个兜售粽子的姑娘。久闻嘉兴粽子的大名,便就买了几个。
窗外是秀丽的山水,窗内是捧着粽子细细品尝的父女,忽然异口同声地说,哪有家乡的芦叶粽子好呀!
箬叶的粽子不香,松软没嚼劲,式样奇巧,只是外表好看。这也许是偏见,谁不说故乡的味道好?
芦苇好就好在浑身都是宝,从芦根到芦花,吃穿住行,丝丝缕缕都走进启东人的生活。
青春期的芦叶,叶碧青阔,营养丰富,有宜人的清香。
采芦叶立夏最好。芦苇勃发,蚜虫还没来得及生出来。端午前再采一次冒出的新叶。采芦叶有讲究,嫩芦叶煮熟了会卷叶,老芦叶硬腰硬颈,中间裂开来,裹粽子不漂亮,还会漏米。
有蚜虫的不采,被麻雀、喜鹊拉了白垩的不采,也不能把一根芦竿捋得光光的,总要剩下几片让它传下去。
采芦叶的老人站在河沿上,河心的芦苇用竹子勾过来,采一片迭一片,卷成一把放在围腰兜里。
脚下是清清的河,头顶是蓝蓝的天,鹭鸶立在蒲草上盯着河水打盹,油葫芦鸟躲在茭白叶子里孵蛋。芦叶一晃,孵出的小葫芦鸟像放学回家的小学生过乡路,悠然地游过河面。
端午前,农贸市场上的芦叶和艾草摆得很齐整,卖芦叶的老人拖着长声喊——芦叶——有机芦叶……
果然是又长又阔。老人说,芦苇少了,他宅前宅后的芦苇是种植的,不打农药,还要拔草施羊棚肥和猪肥。
芦叶要煮透,煮熟的芦叶像柔软青绿的蓝丝带。煮芦叶的时候,清香浸润了农家的小屋。煮芦叶的水,色泽清亮,香醇悠长如龙井。
糯米、红枣、蜜枣、花生、赤豆,全是粽子的标配。喜欢咸的,也有火腿、咸肉丁、蛋黄。
小米、高粱、元麦面、山芋干粉,小时候都裹成粽子,现在打着灯笼都难觅了。难觅的不是味美,是生活条件改善,不屑吃了。
农家自己裹的粽子实在。四根芦叶裹的穿粽,连扎丝都不用一根。糯米拍得紧紧的,加一粒鲜红的枣,咬一口,牙齿都粘得掉下来。
新攀的亲家,都要送端阳节礼:大黄鱼一对,用红绸带拴腰;裹的粽子一个个都可巧了:三角的、四方的、八面玲珑的,还有长长的如雨后春笋。柔软的芦叶可以折成各种式样,每只粽子都带着对未来新生活的祈福。
煮好的芦叶捆扎齐整,挂在屋檐下风干。秋风吹过田野,金黄的芦叶纷纷落下,芦花如雪傲立。
农人把屋檐下的芦叶拿下来,放在铁锅里煮软,清香如新,春节都能尝到新鲜的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