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位裁缝师傅
2022-05-09 09:43:42 阅读数:1024

走近记忆

父亲是位裁缝师傅

张裕新

老父亲是在新冠疫情来之前不久走的,至今还不到三年。老爷子走后,老宅他房间里的陈设除床上的东西整理掉外,其余的至今也没动过。靠南墙壁的那台缝纫机格外引人注目,缝纫机的台面是黄色的,历经岁月的磨砺,除了边缘的油漆稍有脱落外,其余的地方仍完好无损。那台缝纫机在老爷子离世前一个月他也曾用过,机头还露着,上下线仍穿好,传动带还上着盘,只是台面上有点灰尘。旁边有一张写字台,桌上玻璃下压着一张老爷子86岁那年还在缝纫被套的照片,他那娴熟的缝纫技术,踩踏缝纫机时的优美姿势和咕嘎咕嘎的噪音……一个个画面,直勾起我对老爷子当裁缝师傅时的回忆。

我生于上个世纪60年代的一个小村庄。从我懂事起,老爷子就是当地有名的裁缝师傅,还带了不少徒弟,南北三埭、四邻八舍都到我家来做服装,当时加工费上装每件五角,裤子每条两角,鞋圈每双三分,平时欠账年终结算。老爷子缝纫是好手艺,但主要负责裁剪,最大两个姐姐搞缝纫,老母亲专门缝钮扣。特别是换季和春节前,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因为白天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晚上两个姐姐把两台缝纫机对碰,中间放一盏煤油灯,通宵达旦是经常的。两台缝纫机发出的哒哒声此起彼伏,犹如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煤油灯下,我们一边在做家作,一边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母亲飞快地穿针、引线、缝制,有时她实在疲倦了稍打个瞌,抬起头又继续了。虽说自己家里搞缝纫,但我平日穿的衣服都是上面哥哥不能穿的“二手货”,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穿上自染的老布衣。衣服褪色了,父亲再反面改正面让我继续穿“新”衣服。70年代中期,父亲入了党,率先在大队里办起了综合社,几户有缝纫机的开始实行联营。从此以后,从裁缝开始发展,办起了以缝纫机为主要设备的大队皮件厂、服装厂。80年代后期,闲不住的老父亲到龄退下来后,又重操旧业,在三哥箱包厂里开设了服装车间,主要生产呢大衣,产品靠设摊自销或送商场委托代销。由于父亲的辛勤劳作、忙碌奔波,老爷子手头略有宽裕,80年代里我弟兄五个相继建房成家立业,四个当上了公务员,一位当上了企业主。再后来父母挣到钱后,自己养老请保姆,老母亲先走,老爷子九十高龄也离开了,他们从未向子女伸手过,反而稍留有结余。

父亲是一位裁缝师傅,家里有缝纫机,曾为我贫乏的少年时代增添几许喜悦和美丽。记得小学时,老师每学期要学生填家里“三转一响”数量,在那个年代,我填上家有2台缝纫机感到很神气。一次语文老师教到一个“熨”字,在解释意思时,同学们都不理解,后来老师说:“这个熨字可组词‘熨斗’。”这个东西全班只有我家里有,当时我心里十分开心,仿佛老师在表扬我。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物以稀为贵,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在那个年代,学校要收书杂费,每学期四五元,农村学校因生活条件差交款及时的少而又少,大部分同学被老师再三催促,才勉强交上,有的甚至学期结束还欠费,不得不等待学校贫管委审核减免。而我交费不快不慢,每次向父亲要学费时,父亲开给了我一份裁缝欠账收款明细,叫我拿着单子到欠账的户头去上门收款,收到后用以交学费,收不到就一直拖下去,收过头的要结余上交。从那时起我就懂得了什么叫应收款?要账有多少困难?学会怎样沟通?我的少年时代,平时手头没有零化钱,父亲叫我每天早晨在扫地时收拾好裁缝时剪下的布角头,集满一篓后星期天到镇上生产资料部出售,每次弄个几角钱,用以购买学习用品或连环画等。有一次,村里来了一个破布儿换斫糖的“货郎担”,我偷偷地拿着废布角去换斫糖,被我父亲发现后一顿咒骂,事后才知道裁剪下来的新布角与破旧布的收购价格是不同的,“货郎担”将新布角以破旧布折换斫糖占我们小孩子便宜。从那时起我就学会了精打细算,开源节流,量入为出,勤俭节约。

时间一晃过去了,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喜欢坐在父亲的缝纫机脚踏板上,一边摇摆屁股,一边吃着东西。而今自己从村里、乡里直到市里,一步步走到了即将退休的年龄。平日一回老家,只要看到那台缝纫机,就思绪万千。她既是父母勤劳持家的工具,也承载着太多时光的记忆和岁月的变迁。她从物质匮乏、生活节俭的那个年代一直伴随我们全家人风风雨雨、寒来暑往五十载,她不仅已成为我们家庭中永不生锈的一员,而且已成为我们生命中的宝贵财富,永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