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味

樊裔华

“我年轻的时候，厂里常有比赛，我要么不参加，要参加就要冲第一。”

“‘噱头’‘噱头’，就‘噱’只‘头’；‘蹩脚’‘蹩脚’，就‘蹩’双‘脚’。”

“要看家中妻，就看丈夫身上衣。”

……

虽然外婆搬去和阿姨他们同住已有些年，但外婆的梗我们还总提起。

从我结婚起，外婆就与我们住在一起，整整10年。外婆是丈夫的外婆。她的老梗沉淀了八九十个年头，似乎有些陈旧了。但住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从老太身上学到了许多。如何对待工作、如何跟同事相处、如何为人妻、为人母……外婆的梗颠来倒去，可我就是在她的絮絮叨叨里，从懵懂少女蜕变为成熟女人。

外婆眼睛小，但那双小眼睛里总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一次，同事来我家串门，看到外婆正坐在阳台上，暖暖的阳光里，翻看着《女生贾梅》。同事很纳闷，“外婆，您这么大年纪了还看书啊？而且看的是一本孩子的书！”外婆笑了笑，说道：“看着玩的，看见我们家宝贝在看，我得看看她看的啥书，别看了什么不健康的书。”多么朴实的话语！我心里微微一震。午后，外婆总会泡上一杯咖啡坐在阳台上看会儿书，我们也没多在意，笑称一声“书香老太”，随她自己翻阅，我总以为外婆是高雅的，她用阅读来打发一个人的孤独时光。其实外婆的高雅背后，还隐含着对重孙辈的关爱与引领。

的确，阅读是需要引领的。我是一名语文教师，常带着学生读书，但在女儿的读书上我好像很少操心，因为在外婆眯缝着双眼捧读儿童读物的日常里，已经渗透了育人的哲学。

这个世界纷繁复杂，这个时代的阅读相当一部分成为了一种营销策略、消费符号，甚至是污言秽语。孩子还小，判断力不强，如若被侵蚀，那是会烙下些不良印痕的。

静好的岁月跑得快，女儿长大了，外婆有了其他重孙女，新生命在召唤她。临行前，她把女儿的书分门别类放了好几个收纳箱，箱上贴着各色标签。外婆累得直不起腰来，还搂着我女儿，眼睛笑成线，“我们家宝贝别的没有，书可有几大箱呢！让你妈妈留着以后给你当嫁妆。”我倚在门口，看着，听着，眼眶湿润了。

如今，外婆已95高龄，大部头的书没力读，但翻过的晨报垒了高高一沓，一日不落。每次去看她时，她总会问起“我们家宝贝现在上大学了，还有时间看书吗？”“姑娘大了，她看些什么书你们要过问过问的！”诸如此类的话语。我每每都会大声地、细细地向她汇报，于是收到她小眼睛里满意的信号。

除了关心孩子的阅读，外婆还会细细询问我们的工作情况。先生和我坐在她左右两侧，拉着外婆的手，逐一汇报。老人家听着时不时点头，嘱咐上两句“做什么事都要记得自己是一个党员干部，要有分寸啊！”“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要懂得珍惜！”

我的外婆去得早，婚后的日子里，丈夫的外婆与我们走过许多个春秋。她唠叨的老梗像旧时的熨烫机，把皱褶都展开熨平。外婆之于我们家，是四五月的阳光，是润物细无声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