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厂拾“旧”记事
2022-04-06 09:04:05 阅读数:2277

灯下漫笔

张永刚

海复棉厂、油厂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老牌纳税大户,与棉机厂合称为海复镇的“东北三厂”。厂房在清末状元、爱国实业家、教育家张謇所创立的垦牧公司旧址上建成。前两年棉厂及宿舍楼地块被征用拆迁,复建了垦牧公司。恰似轮回,一个多世纪的风雨波澜后,这个地块上将重新荡起先贤“敢为人先,自治求新”的励志故事。

其实我事前已得知这一消息,因为我也参加了其中的工作。我将见证这个老国营企业以及这个半封闭集居老社区的落幕,一个有浓厚历史感的时代将不可逆转地褪去。虽然我不是其中的一个居民,但不知什么原因,心生不舍和感慨。之前,由于听说棉厂下有张謇当年留下的石条等古董,更是对百多年前的那段辉煌历史产生浓厚兴趣,现在棉厂及其宿舍要拆了,便移情于对棉厂的探究。曾想过,如果不拆,可以拍老电影和抖音视频,可以看沙老师在棉厂的天然大池中放养一只脸盆大的中华鳖,并让他家的白猫去挑逗那只鳖,很有趣……

我萌发了在棉厂边工作边收旧挖宝的想法与冲动。淳朴善良友好的棉厂居民很支持我,一个居民将他获得的搪瓷汤锅(七十年代的奖品)送给了我,尽管掉了几处瓷漆,仍让我感动,却又夹杂着难为情。于是,我让岳父出来做这事,并约法三章,一是不得打着我的名号免费收购,二是不得低价收购,三是绝不允许强迫收购。为了安置这些旧宝贝(如像章类,搪瓷类,竹木器物类,石料类),岳父将一间小屋腾了出来,我将其取名为“聚宝阁”。平时空闲的时候去瞄一瞄,抑或是拿在手里把玩一下,想象在每一个旧货身上所发生的故事。陆姨的一只皮包是70年代的产品,质地硬实,图美文秀,那是一只长约30厘米、宽约18厘米,厚约6厘米的工作包。这是当年企业负责人的标配呀,悬挂于永久牌自行车、月河牌和重庆雅马哈两轮机动车的车头,那是绝对的身份象征,可以引得众眸。但陆姨没有显摆过这只皮包,说是怕这个包抢了厂长的风头。包里面至今还藏着一张没有褶皱的发票,发票上有一段字迹,是陆姨日常消费的记录,字如其人,工整内敛。

在收这些旧玩意的同时,我也在忙不迭地收集这里的居民在茶余饭后回忆的棉厂旧事,在与居民的谈话交流中,领略了不同的生活风景,相对于每一个他们以为不稀奇的旧物件,我视若珍宝,爱不释手,能分明感受到他们身上的豁达幽默、团结互爱,感觉非农亦农,那绝对是一种憨厚朴素真诚的乡村底色。他们有的是老厂长、会计,有的是车间主任、秤司,有的是技术工和普工。几十年里,已如相亲相爱一家人,一个大院里生活,相闻于锅碗瓢盆洗刷声,抬头即可见同楼人。老范的蒲扇驱赶着蚊蝇,他和老伴享受着膝下天伦之乐。受人尊敬的老万厂长,老骥伏枥,发挥余热,召集大家在棉厂院子的场心上“有事好商量”。

棉厂几个要好的居民相互请客聚餐,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这时小陈有点哽咽地说:“我提议,咱们以后还住在一个楼里!”喝醉的几个人似乎未醉,好像都听见了这句话,嘴里嘟哝着回复一个字“嗯”,眼圈分明更红了。他们是庆祝,更是在集体怀念。

我抓紧拍下棉厂的旧躯壳,保存于手机相册,这种“筒子楼”即将完成它的历史使命,绝版的老建筑呀,凝聚了多少人的辛勤汗水,承载了多少人的梦想成就,见证过多少人的往事悠悠。

喜欢棉厂里的几棵老棕榈树,棕丝如发,像是耄耋老人。都说人挪活,树挪死,不知那些树它们今后归往何处。爬山虎也是依依不舍地抓紧老屋、老仓库、老三棚,它们是老古派、守旧派,深知一旦松手,改变将猝不及防。

纵然壬寅岁初疫情稍紧张,春意依旧盎然,更抵挡不住我对棉厂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