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火

假如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将被世界遗忘，最后剩下的应该会是《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这要归功于美国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SomewhereinTime，又译：似曾相识），将该乐曲的第十八变奏作为配乐，先后四次出现，鲜明的俄罗斯忧郁风格渲染了对美好时光的伤逝之情，给人们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当然，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也得益于引用了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出品于1980年的这幕电影，有着类似于《牡丹亭》的情节设计，两个有情人梦中幽会，最终分不清了梦里梦外。这部早期的穿越爱情电影上映后观众褒贬不一，但对音乐高度认可，很长一段时间里曲红片不红。而《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第18变奏则成为这部电影重要的剧作元素，也成为作曲家约翰·巴里（JohnBarry）为全片配乐的灵感与源泉。

在大学生理查德·科里尔的毕业典礼上，一位神秘端庄的老妇人赶来，送他一块金表，轻声说道：“回来找我！”随即飘然而去。回到家中，老妇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唱片开始在一架老式唱机上旋转，飘出帕狂18变奏的动人旋律。她含泪坐在摇椅上，手捧刚刚看完演出的节目单（舞台剧《春意盎然》），静默无语，内心却波澜起伏，她在沉思，在回忆，在怀念，往昔温情丝丝缠绕，如同乐音绕梁不绝。八年后，成为著名剧作家的理查德，为寻找灵感来到了一家酒店度假，在历史陈列室内，他被女明星爱丽丝·麦肯娜的照片深深吸引。此时，“帕狂18变奏”的旋律又缓缓飘出，将两个人的目光奇妙地连在了一起，穿越了时空，穿透了心灵……

1931年，年近花甲的拉赫玛尼诺夫于瑞士卢塞恩湖边置业，按照旧居模样布置。在这里，他开始创作钢琴及交响乐演奏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三年后完成作品。乐曲采用帕格尼尼《a小调第24首小提琴随想曲》的主题作为基本素材进行创作，这一方面是对帕格尼尼演奏技艺的敬佩，另一方面，或许是对他身世的感同身受，帕格尼尼同样远离祖国，于孤独中了却一生，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此时的拉赫玛尼诺夫已逃离俄罗斯在异乡漂泊了10多年，乡愁伴随了他的后半生。“我离开了我的祖国。在那里，我忍受过青年时代的悲伤，并和它博斗。在那里，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现在，全世界都对我开放，到处都是成功在向我招手。但是，只有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地方我回不去，那就是我的祖国。”

《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时而激越时而沉郁，而第十八变奏，则一下子变得宽广而抒情，大气而浪漫，听来令人心潮澎湃。在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中，“帕狂18变奏”要表现的是醉人的爱情。但拉赫玛尼诺夫要表达的不仅仅是爱情，而是更深更广的“俄罗斯乡愁”——对逝去时光的追思，对故土的眷恋。帕狂18变奏象征的便是人生美好的时光。那应是童年的拉赫玛尼诺夫跟着母亲去教堂做礼拜，回来的路上，一颗纯净的心沐浴着掠过原野的风；抑或是暑假，十七岁的他随亲戚来到乡间别墅度假，与少女薇拉一见钟情；再或者是在家乡伊万诺夫卡的草地上，年轻的作曲家端坐在圆桌前聚精会神地创作……一个个美好的记忆片断，一遍遍在脑海里重复，化作钢琴的表白和乐队的渲染，演变成荡气回肠的旋律，将感情从平静似水推向波涛汹涌，深深地震撼着心灵。

或许当我们年老的时候，内心底就会越来越亲近童年，亲近老家，那是每个人心灵的故乡。而这也是拉赫玛尼诺夫无法排遣的乡愁——在他逃离了祖国，流浪在巴黎的日子里，一天在书店，拉赫玛尼诺夫偶遇从俄罗斯赴巴黎演出的指挥家，他急切地向老友打听着熟悉的朋友，但没说上几句话，便哽咽着跑出了书店，泪流满面……

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中，当两位有情人泛舟湖上，理查德情不自禁地哼唱起帕狂18变奏旋律的时候，爱丽丝一下子爱上了这个曲子。“曲调很美，这是谁的作品？”“拉赫玛尼诺夫的狂想曲。”“我见过他一次，真喜欢他的音乐，可是我从来没听过这首曲子。”那是在1912的夏天，拉赫玛马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则完成于1934年的夏天。来自未来岁月的音乐触动了女主角的心灵，这一看似经不起推敲的细节，是否有着更深的寓意？

换作了1912年的拉赫玛尼诺夫，他已经创作出了感人至深的乡愁旋律，如第二交响曲的第三乐章，如果他能够预知未来，相信他一定不愿走向未来。就像电影《时光倒流七十年》中的理查德，不想回到现代，可那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无论是乡愁，还是爱情，那都是我们心中最柔软最美好的地方，只能沉醉在这优美的音乐中，让泪水浇灌记忆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