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护
时间:2022-09-09 A+   A- 举报

宋一枫

我家小斯,做姑娘时特别喜欢看小说,读得认真而投入。刚嫁到南京时,没有电视、电脑、手机,她就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书。看得好好的,两行眼泪从腮边滚落下来,这可把我吓着了。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想爸爸妈妈了?她摇摇头,表示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挨着她坐下,顺手拿过她看的书本。这是一段描写一个闺女陪伴母亲度过无数个日夜的故事,对于小说的女主人公而言,简直是伤透脑筋的守护。小斯看着我,我说,这是小说中的描述,是艺术加工的情节,现实生活中不会有如此磨人的母亲。

三十八年,弹指一响。

老丈人打来电话,说妈妈这几天闹腾得很厉害,整日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神魂颠倒。经过医生初诊,是脑溢血又犯了,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与小说中的描写几乎雷同,不同的是小说女主人公二十来岁,而我和小斯都是六十岁的人了,算是中老年,心智已近宁静。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小斯还是怔怔地不知所为。

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还有几个月办理退休,工作还不能放弃,接送孙子,房贷车贷按月还款,每天都是紧紧张张。丈母娘的脑溢血复发,让我们原本就失调的生活变得错顿甚至一片混乱。我们披着星辰极速驱车赶回,把老丈母娘抱上车直奔医院。

上午九点到医院,办住院手续,因为疫情,先要做核酸检测,报告要到下午五点才能出来。小斯抱着母亲,靠在医院的长椅上漫漫等待,提心吊胆地安抚着母亲,度日如年般分分秒秒地守护着。

入院后,小斯夜以继日陪床。如果仅仅是陪着病榻上那个身体不适的病人,那还算省劲。而病床上的母亲,口中念念有词、四肢乱舞,一不小心就会滚落下来。不停地安慰和排遣,让她拥有片刻的安宁,也是一种奢望。医院病房的灯是整夜照着的,如白昼。即使母亲有了睡意,那一对白炽的灯光如瞪大的双眼,盯着不断滴坠的点滴,一直到天明,小斯困乏到连走路都能睡着。

同一间病房里共住着三个病人,一个也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她患的是脑血栓。她有三个儿子轮流陪护,三个儿媳妇时常来帮着换衣漱洗。还有一个年纪较轻,约四十来岁,叫陆姐,年纪轻轻脑卒中。两年前她老公从工地的脚手架上跌落不幸辞世。来陪护她的是还在读大三的女儿,像一朵美丽的花。

陪护着医院的母亲,像是母亲守护着人类的幼崽。这些日子,小斯每天在医院的电梯中上下窜动,来来回回奔跑,推着母亲做各种检查及诊疗。累到趴下,像一个人站在一望无际的海滩上,被呼呼作响的风吹得揺揺晃晃,而四周没有抓手。

昨天夜里,小斯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换洗,一个高中同学也是她的闺密发来语音,正好吐露一番,把最近弄得焦头烂额的事讲给她听。闺密说,两年前她经历的事情和你现在经历的一样。语音被医院护士的电话中断,说母亲又在乱吵乱闹。小斯又要赶去医院陪护老娘了。

一个曾经看小说都能感动得泪水哗哗的小斯,就这样守护在母亲的身旁,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感觉是在完成正果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