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招治

如今，或许很少有人喜欢吃罐头，认为冷冻蔬果放冰箱会产生亚硝酸盐，就像剩菜一样。但最近上海疫情，专家辟谣了，因为亚硝酸盐物质需要依靠细菌得以繁殖，而冷冻蔬果加工低温储存，就像把蔬果“冻龄”，因而冷冻和新鲜蔬果的亚硝酸盐含量差不多。像我这样接近百岁的老人喜欢回味往昔，习惯走亲访友，却很难看到罐头的踪影了，如果我给亲朋好友拎几瓶罐头，他们可能反而会觉得此人迂腐、食古不化。如果遇到尖酸刻薄的人，或许还会当面翻脸不认人。如果遇到嫌贫爱富的人，离开没多久，可能就把罐头扔出门外，连狗都不喂。

当下超市的生鲜食品堆积如山，我每次走过超市的罐头货架，仍会驻足回想。30年前，罐头是馈赠佳品，不说奢侈起码拿得出手，求人办事和探望病人时，罐头闪亮登场，堂而皇之放在最显眼处。当时分两大类罐头：水果罐头和肉罐头。水果有桔子、黄桃、山楂、葡萄、椰肉，肉罐头就是午餐肉和各式腌鱼。我最爱黄桃罐头，因为我以前喜欢吃港式茶点中充满童趣的小伞插黄桃。肉罐头我全爱，只要有，就盼着家里来客，这时我才能拿出肉罐头丰富餐食，费劲撬开倒出充当硬菜。

我吃过最鲜美的午餐肉，是在老闺蜜家吃到的。冰箱没菜，她熬了一锅新鲜白粥，开了个午餐肉罐头，肉切薄片蘸辣酱美味至极。后来我去欧美旅游，吃不惯西餐，好不容易吃上火锅，脱口而出：“要是有午餐肉就好了。”朋友竟然在中国超市买到一罐，平时在家不喜欢吃的东西，在异乡竟成宝贝，在锅里夹到午餐肉片的人，表情就像从深海捞到珍珠。

南方老牌子古龙的香菇肉酱罐头，一向是白粥的杀手。擅长厨艺的家人会用红烧肉罐头炒米粉，米粉被绵软的肉碎和浓郁的猪油滋润过，远非新鲜肉丝能比。原先我喜欢吃凤尾鱼罐头，后来被带鱼罐头代替。买一罐带鱼罐头回家，自己动手和油麦菜同炒，能把餐厅里的比下去。除了鱼和肉，可制成罐头的食物还有很多：桔子、桃子、梨、龙眼、荔枝、蘑菇、草菇、笋、豆子、雪菜、各种面……

疫情来势汹汹，无法逛市场的日子，罐头成了救命稻草。一小箱新疆番茄丁罐头，秒变番茄炒蛋、番茄鸡蛋面和番茄烩饭。蔬菜和水果都金贵的非常时期，番茄罐头一身分饰两角。老闺蜜推荐云南德和的大酥牛肉罐头，孙中山先生曾题赠“饮和食德”，闪着油光的牛肉块可冷食也可烹炒，老闺蜜的菜谱是将罐头牛肉全部倒出煮开，另取一锅下面，下青菜叶子和牛肉一拌，就成为一碗简单的牛肉面。冰箱的油鸡枞，炒饭或拌面中加一勺点石成金。

1994年王家卫执导的经典电影《重庆森林》，警察失恋天天吃过期的凤梨罐头，但是女友并没有回头。“新鲜新鲜，什么新鲜啊？就是你这种人啦，贪新忘旧的，喂，弄一罐凤梨罐头要花多少心血你知道吗？”他责问女店员的台词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这些独白，让人发笑之余又心酸。罐头和人生都有保质期，还是郑渊洁童话中的罐头小人能说会道更好。

从前家里人有一阵子吃不起罐头，我笑着说：“受伤真好啊，受伤就有罐头吃。”那时家人红了眼圈，从那以后不管家里经济多紧张，家人都会给我买罐头吃，30年就在罐头的甜蜜里浸泡而成。一个个罐头润成时光的温柔，把艰辛化作香甜，直到亲人离开，我也会在伤感后继续微笑前行。别说热爱罐头的人都老了，现在90、00后的年轻人竟然对我说，她们生病几乎没胃口的时候，最想吃香菇肉酱罐头配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