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间
邓正映
母亲的呼唤我是不能忘却的。那呼唤,承载过岁月,停泊过春秋,林林总总在我耳畔荡漾了十几年。
呱呱坠地时,是母亲轻轻的呼唤,唤起了我对这个美丽世界的凝眸注视:婆娑的垂柳,笑盈盈的红花,慈眉善目的父亲,吟吟浅笑的姐姐……
在那沉沉的暗夜,是母亲的呼唤,唤开了层层夜幕,如一泓清泉,汩汩注入我的心田。于是,我不再愁,不再忧,如同迷航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陡然发现一座高高耸立的灯塔一样,我“荡胸生喜悦”。
最不能忘怀是那一年的春天。那年春天,季节非常青睐人间。故乡的田野,一派迷人的春光:自由自在的小鸟在枝头快活地抒情,绿荫丛中的鸡仔在忘情追逐。可在这脉脉的春光中,我家正悄悄酝酿着一种危机。村支书家的牛吃了我家的麦苗,不仅不闻不问,还将问上门去的父亲揍了一顿。父亲怄不过,在家中拖出了寒光闪闪的菜刀,要找村支书拼命。母亲披头散发,红着两眼,拼命抱住父亲。但怒火正旺的父亲哪能善罢甘休,他撇下一家大小哭哭啼啼不管,大踏步走了出去,后面尾随着母亲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天抢地的呼喊……
呆立院中,默默听着母亲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心阵阵发疼。父亲要干傻事,我家完了,泪水潸潸流过我的鼻梁,朦胧了院子里朵朵蝴蝶般飞扬的小白花……
出人意料,不一会儿,父亲竟垂着刀泪痕满面地站在了我和姐姐的面前。我们俩扑了过去,嘤嘤地哭着。父亲慈爱地搂住我们,喃喃地说:“差点干了傻事……差点……。”真没想到,竟是母亲那声声凄凉,哀怨的呼唤,使父亲想到了逝去的奶奶,一步步推向深渊的灵魂被一把拽住了……
斗转星移,岁月横流,自古如斯。如今,母亲那声声催人泪下的呼唤已如南飞的黄鹤,一去不返了。大病初愈的母亲,声音弱得如颤动的小草的低语。就是在我负箧南行那个壮别场面,母亲也只是默默注视着我。喉头的颤动显示了感情的流露,但是那阵阵令我牵肠挂肚的呼唤却噎在喉间。在那保重声雀起的人群中,母亲只含泪微微点头,罩我一身莫名的惆怅和伤悲……
母亲的呼唤能回归吗?我不知道。正如那驰骋疆场戎马倥偬几十年的将军,完成使命后便归隐一样,母亲的呼唤,既然已唤大了一个个孩子,唤起了一个个憧憬和希望,是否也会默默告退,留给子女们一份份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