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记忆
50年前的过年味
张裕新
又到春节了,驱车去老家看望长辈们。父母虽然都走了,但老宅上还得去一下,看看老屋、泯沟转一转,抬头眺望那老小队熟悉的田田块块、沟沟坝坝和那些因老人去世子女进城而留下的破屋,我会偶尔地对着发呆。地还是那块地,只是庄稼被收冻了;沟还是那条沟,只是水色变浑了。徘徊许久,那儿时的记忆如春阳下融化的冰雪,那样清凉地,带着潺潺的声响流淌在心底。
我出生于1964年,最记忆深处的童年过年是70年代初期。我的老家住在合作镇蟠龙村,那里不靠江不临海,也没有大的河,那时也没有通往城市的马路,农村生活就像铺满了白雪的平原,清贫而单调。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东疆平原上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子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温馨。
老小队有不足百来户人家,每到年底我每家都要走一次,因为我父亲是队里会计,年底计划供应煤油、肥皂、火柴、海鲜等都要填在粮油证上,所以老人家叫我提着篮子,挨家挨户上门收发粮油证。队里袁家有在上海厂里工作的,到他家收粮油证时偶尔给我吃一块糖块,那心情开心得不得了,回家后咬半块给我小哥一起分享。队里男耕女织、家家养猪羊,鸡鸭成群。各家各户门前也总有几棵自然生长的杨树、榆树、柳树、泡桐树。每家每户都烧柴火灶,点煤油灯,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记忆中,哪家过年建新房子就是大喜事,特别是搀高头是农村里建房子的重头戏。上梁是有仪式的,东家买点糖果糕点,将花生秸染成红色,捆在系腰裙里架上房梁,由把桌师傅将这些东西从房顶上飘洒下来。择良辰吉日,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孩子们一哄而上,抢着捡拾地上的糖果零食,满地红艳艳的碎鞭炮纸屑诉说着喜庆与祝福。
童年的过年生活可谓丰富多彩,每当寒假放学回家,呼啸的寒风总是带来漫天的大雪,村庄被大雪盖了个严严实实。沟塘里结了冰,我们会到泯沟里去溜冰。那时我们似乎感觉不到冷,尽管脸和手都被冻得红红的。冰冻得特别厚时,从家里拿了个簸箕,一个坐在上面,另一个在后面推着跑。冰雪融化了,趟鱼的人来了,我们一群小孩就跟在那边看趟鱼;捉黄狼的人来了,我们一群小孩就跟在那边看捉黄狼;货郎担来了,我们一群小孩边听货朗的吆喝,边跟在后边追追吵吵,看着玻璃珠、木陀螺、烂馋糖,只好眼想想……
从腊月初八开始,浓浓的年味开始,每到年关,从扫舍开始,在大人的指挥下,从厨房搬出瓶瓶罐罐,然后用长竹杆绑着扫帚拂去四面角落的蜘蛛网和灰尘,大人们再用石灰浆提墙,每年的墙都刷得白白净净的,再贴上学校里发的学生奖状,那是幸福的开始。那时人们的生活普遍都不富裕,吃方面,大米面粉这些细粮要限量供应,平日里一直吃玉米稀粥、麦粥,有时山芋当主粮吃,这些现在被称作“绿色食品”的粗粮,每天都不换样地吃,不知多少孩子吃太多倒了胃口。可到了过年,即使再清贫的人家,也要改善一下伙食,如狮子头垫青菜,油豆腐嵌肉等,至少能让孩子们解解馋。父母虽然知道暴食暴饮不好,但一想到我们平日确实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也就由我们任性而快乐地狼吞虎咽了。穿方面,由于家里孩子多,经济条件不好,一般都是一件衣服老大穿过之后,再传给弟弟穿,我家弟兄5个,我居最小,可想而知我平日穿的衣服都是改装的,裤子上屁股头膝面头都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不过每到过年,父母总要给每个孩子做一身老布的新衣服,除夕夜等大人发压岁钱后,我们小孩兴奋难耐,不睡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渐平息后,将新衣服藏在枕头边(内衣用假领子),美美地睡个回笼觉,新衣服一穿就要穿到正月半后才换下来。现在的孩子如果愿意,每天都可以吃上有鱼有肉的餐饭,反而更喜欢不经常吃到的粗粮。如果愿意,随时可以让父母买自己喜欢的新衣服,不需要任何节日作为理由。可是,他们对任何一个日子,都远没有我们小时候对过年的期盼,也很难有我们这代人所感受到的,那些刻骨铭心的快乐。
光阴总是在不经意间飞快地流逝着。每个人都有故乡,那田,那水,那乡音,那房子,那炊烟,那乡情,那人老几辈的群居生活,为我们内心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无论你漂泊到哪里,定居在哪里,那乡愁就缠绕在心头,往事如烟,却总有难以割舍的回忆,那么清晰,永远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