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间
母亲
王平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10年,我想母亲,不尽的思念。
母亲叫周龙英,上世纪20年代末出生于苏北农村,外祖父母育有11个儿女,8姊妹母亲是老二。母亲年轻时跟随父亲生活工作在城里,哥哥姐姐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后时任启东中百公司经理的父亲响应国家号召,带头把家属下放农村,母亲由国企职工转为农民,哥姐两人随母亲落户农村。大跃进之年,三年困难时期,母亲生下我和弟弟,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在农村生活,纯朴、善良的农民接纳了我们,杨家、施家、郭家、黄家、陈家、陆家……纷纷伸出友情之手,让我们很快融入温暖的大家庭,在农村度过那段十分艰难的日子,我在北新公社九大队小学、北新公社中学读完小学和中学。一直到文革结束、高校恢复招生,我们兄弟三人相继考取大专院校之后,母亲才离开农村,回到了她30年前生活工作过的启东县城,与父亲团聚,安度晚年生活。
从我记事起,看到的就是母亲忙碌的身影。父亲在外工作,无暇顾及家庭,母亲柔弱的双肩挑起全家的生活重担。那时的人民公社体制,农民只能靠多挣工分养活全家人。生产队全体社员辛苦劳作,默默耕耘,收获的粮食首先上缴国家,完成计划征购任务,剩余的部分再由生产队分配到户。家家户户都是给生产队干农活挣工分才能分得粮食,吃不饱肚子是常态。尽管母亲像男劳力那样肩挑背扛,拼命干活,然而家里5张嘴吃饭,她一人挣工分根本满足不了5人吃饭所需,所以我家年年欠队里口粮款,是个“倒挂”大户。那时生活给我最深的记忆就是饿。
母亲一直想方设法多挣些工分和钱,以弥补倒挂账款。她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纺纱,做针线活,常常一觉醒来看到母亲还未停歇,但第二天清清早她已手提肩背,步行四五里路上镇卖青菜卖鸡蛋,为全家生计操心不已,劳作不止。
从母亲日夜劳作、不堪重负的身影里,我看到了农民过日子的艰辛和不易,自然而然学着母亲的样子干活,主动干家务活,从小就会烧饭做菜、洗碗洗衣服、补衣裳包粽子等活,母亲也放手让我做。高中毕业后,农村所有苦脏累活我都干过,挑泥做岸,捉芦柴掘明沟,通宵打麦起早抗旱,挑粪送肥,背船买化肥拖拖车卖棉花等等。母亲让我从小锻炼了意志。
母亲没有文化,但爱听别人读书声音。母亲最爱我念信给她听,念得最多是两位当老师的舅舅的信。母亲的表情常常随着我念信的内容而变化,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沉默。在那个困难年代,舅舅的来信,给我们全家送来温暖,我也因此喜欢上了舅舅的字。二舅舅的钢笔字,结构严谨,大气洒脱,让我着迷,我悄悄地模仿着练字,母亲发现后一言不发地走开。后来有一次母亲拿起我的练字纸,看个不停,然后说:“妈真想你能当个老师,像你舅舅那样。”母亲心目中最敬重的读书人是老师,尽管那个年代老师是被人瞧不起的。母亲的这句话,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这是母亲在为我的未来筹划。幸运的是,在经历了2年艰苦的农民生活磨练后,迎来了1977年国家恢复高校招生的重大机遇,我考取师范,如母亲所愿当上老师,母亲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灿烂笑容。
如今想来,为母亲念信、读文章,真是一种愉悦、一种幸福,更是母亲的一种睿智。
母亲走了,留给我不尽的思念。回顾在母亲身边成长的那段难忘岁月,耳边常常响起母亲的三句大白话:“先苦后甜”“凡事靠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三句话正是母亲一生勤劳善良的真实写照,也是母亲传给我们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