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枫
我相信除了沙地之外,其它地方也一定有这样一种物件——外形跟大号的茶壶相似,有一柄长长的直把手,没有壶嘴,上口偏大,配有壶盖——沙地人称之“炖粥壶”。
在我的记忆中,它是温暖的,也是安静的,更是有耐心的。外婆在“炖粥壶”里装上一把米,放上几颗浸胖的花生,再抓一点事先煮熟的赤豆,几片山芋或者南瓜,轻轻地放进火星子未燃尽的灶炉里。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股绵绵的味香仿佛从远古的时空悠悠飘来,馋得舅舅和阿姨们口水直往肚子里咽。
炖粥壶里的大米,应该不是被烧熟的,而是被焐熟的;花生和赤豆,在同一个密闭的壶里,慢慢地变软变粘;而山芋和南瓜则提供了甜美的味道。灶炉里的火星子,忽闪忽闪,不急不忙,用全部的余热,耐心地将“炖粥壶”里的物质转化为可以支撑生命的能量。
因为早产,我生下来时只有3斤7两。生产队里几乎没有人相信,我能活下来,因为我满月时还没有睁开眼。可是,外婆坚信:只要能吃得下东西,睡得着觉,就一定可以活下来。外婆把“炖粥壶”里的米浆倒出来,用食指醮上,喂到我的嘴里……
沙地安静的夜晚,舅舅和姨们都贪婪地进入了梦乡,嘴角明显残留着淌下的口水,无疑是来自“炖粥壶”里所溢出的香甜的诱惑。此时,宁静的夜里,只有外婆守护着这分甜美,外孙独享着这份美味。
入冬以后,沙地主要的燃料是棉花秆和玉米芯子。这些燃料坚硬又耐烧,火焰熄灭之后的余热可以持续很久。头天晚上烧锅的余温,足以温热一大锅水,够一家人洗涮之用,也足以让炖粥壶成就另一番美味。
外公是一个兼职屠夫,每临年关,就帮人家宰杀猪羊。事毕,为了答谢外公的付出,人家总要送点猪头羊尾等东西以示谢意。每每这时,外婆就把这些杂碎洗净,加上葱姜蒜酱装入炖粥壶中,放进灶炉,让它们成为美味。要知道,猪羊肉的蛋白很坚韧,要想让它们变得酥嫩,不见一点功夫,也是非常之难的。可是,凭借时间和热量的支持,炖粥壶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炖粥壶,让我明白了“炖”的厉害,知道了“炖”的真正含义:等待成熟的过程,需要时间和耐心。世间的万事万物,不是着急而能解决的,只有慢慢地去“炖”,才能得到圆满的结果。
做事如此,为人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