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培胜
夏天的雨,像爱哭的孩子,说哭就哭,哭得一塌糊涂,哭得荡气回肠。刚才还欢笑四声的街边,顿时,人们纷纷逃窜,只有那执着的汽车,顶着雨朝目标奔去。
这时,父亲站在阳台上,看雨,也看街边风景。“唉,一场雨,看把行人吓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要是在我们乡下,哪有这样的情况。天下它的雨,我们该干嘛干嘛,反正是干活的人,一身汗一身雨,无所谓的。”父亲的在阳台上自言自语,其实,父亲是说给我听的。自从大学毕业了,我就在城里工作,回乡下的时间少了,在父亲眼里,我有时自称是城里人。
开始,不懂事的那些年,我常对父亲说,乡下就是比不上城里,甚至说,城里什么都比乡下好。父亲先是一惊,然后辩驳几句,后来听我说多了,父亲便保持沉默了。听母亲说,父亲生气了,说我老把自己当城里人,其实,我就是一个乡下人,在乡下出生,在乡下长大的,肯定是乡下,走到哪也改变不了。
打那以后,我不再以城里人自居了。在父亲面前,不提城里的好。久了,父亲知道我改了许多想法,左劝右劝才答应我接他到城里住住。母亲是愿意来城里住的,只要父亲同意,一切都好办。这次,父母一起到城里来住,对我而言,这是特别开心的事情,觉得大半辈子父母都在乡下住,父母来到城里感受一下城里的生活,生活条件好点,心情愉快点,当儿子的当然高兴。不过,我一直提醒自己,在父母面前不要提城里的好,要说乡下好,我怕伤了父母的心。
我要上班,买菜的事自然就交给父母了。父母在小区门前的菜市场里逛来逛去,总觉得菜太贵,左比较右权衡,没见买多少菜,可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上午。回到家,父母忙着做饭,聊起菜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父亲常叹息,“在城里生活不易呀,一根葱,一条青菜,也得拿钱去买。我们乡下,随便在哪块菜地都可以摘点葱呀,弄点青菜,没人说的。”母亲也说,“现在这季节,我们乡下的青菜多的是。”见我下了班了,父母和我谈得最多的莫过于菜价和天气了。他很会把天气和农村的季节联系起来,他甚至能够准确播报庄稼的长势。我知道父亲喜欢乡下,也提醒我不忘自己是乡下人。我恭敬听着父母的谈话,偶尔还会附和几句,让父母高兴高兴。只是,这么多年,我没在乡下生活,没了随时闻闻田野淡淡花香和稻香的机会了!父母舍不掉是乡下生活,忘不掉的是劳动本色。这就是我的父母,我的爹娘。
住一个月后,父母要回乡下,说乡下的果树要浇水。我送父母回到乡下,趁机住了几天,多陪陪父母。其实,我也想好好感受一下乡下生活。一场雨后,我听到久旱盼甘霖的心跳,听到雨打芭蕉的滴答,也听到郑板桥的萧萧竹声呢!那惬意的雨声总能涤荡胸怀,总能澎湃起生活的向往。这时,我觉得做个乡下人真好。要是在城里,如果没有雨棚,住在高楼是难于听到滴滴答答的声响,看不到滴水成珠的景象。乡下则不同,家家户户房子矮,雨落在瓦上闷闷的嘣嘣声,落在山林里绵密的沙沙声,屋檐滴水的滴滴答答,没有任何过滤和干扰,简单重复的音符,就把人们对家的渴望编织在其间了,心情也跟着丰盈起来,人生没有过不去坎,生活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忽然觉得,父亲说得真对。我是乡下人,是住在城里的乡下人,父亲叫我不忘记的,除了我的身份,更重要的不要忘记乡下人纯朴的本色,勤劳和俭朴,真实与善良。我想,我是城里人,户口在城里,工作在城里,乡下人的性格,一直涌动在我的血脉里,行走再远,我也不会丢弃——这是父母最欣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