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家”一词说开去
时间:2018-05-04 A+   A- 举报

徐乃为

启东方言中有“身刚”一词,是常用词,“身刚”中“刚”的本字,似在此前的文章中说过,即是“家”,“身刚”即是“身家”。“刚”字之所以就是“家”,实际上是“一声之变”又加“一韵之变”。“家”,在启东的方言文读是“jia”,但是,口语白读即是“ga”。“人家”白读则为“宁ga”,“男子汉”的称谓“男客ga”。这是上古音系中声母“j”与“g”邻近,“j”从“g”中分出的缘故。如方言白读“江”为“gang”,文读则为“jiang”一样。至于家“ga”读如“gang”,即韵母的“a”“ang”之通变,此前也讲过,“东‘斋’西望”即“东‘张’西望”;打“da”,启东方言读如“dang”,由此可以看出缘由与某种规律。而之所以有此“声”、“韵”之变,是因为词义或扩大、或缩小、或变化、或转移的缘故。

“身家”在普通话中有较多义项,自然,所有的一项,都与独字词“身”与独字词“家”相关,与这两词的相加相关:

一、本人和家庭。明汤显祖《达奚司空立南海王庙门外》诗:“身家隔胡漢,孤生長此畢。”清黄景仁《移家南旋是日报罢》诗:“咫尺身家分去住,霎時心跡判行藏。”二、指家产。《儒林外史》第五十回:“他的官司不輸,你的身家不破。”刘澍德《沉舟记》:“他们这些人,身家虽然贫薄,心地都是非常忠厚的。”三、指身份地位。李劼人《死水微澜》第二部分二:“你是有身家的生意人,不比我这个跑滩匠,你应该讨个老婆,把姑夫的香烟承继起来。”四、指家世,家庭出身。秋瑾《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只要男家有钱有势,不问身家清白,男人的性情好坏,学问高低,就不知不觉应了。”

这是普通话中“身家”的各个义项,但是,到了启东话中,“身家”变成“身刚”的时候,意义不仅缩小,而且又有转移引申,这是所以变读的原因。在启东方言语境下,“身家(刚)”一般只指“身体”,并特指“身体”的健康状貌。例如:

1.询问对方父母的身体健康状貌,则说:“令尊、令堂的‘身刚’如何?”

2.或对话中问询:“叔叔您‘身刚’中,有啥不适意的地方?”

以上问候语的回答则是:“‘身刚’蛮好”;“‘身刚’勿局”,指身体有病。

这些都表明“身家(刚)”的语义是缩小转移的;但是,还是基于“身”,即“身体”,把“家”的那部分含义给忽略了。

但是,启东话中,在文读的语境中,仍保持有“身家”一词,这时的“身家”有普通话中“家产”、“身本”的意思,并不读为“身刚”。例如,启东话中有“身家性命”一词,概指家产以及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

社会的变化,会产生新的概念与形式,或是创造出新词,或是带来词义的变化而增加新的义项。日前,一友人在席间讲了一个启东人中关于“身刚”的真实故事,真能令人莞尔一笑,又可领悟词义的衍生情状。

说有官员某某,本不甚清廉,此次整肃,已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时有惶惶不可终日之虞。他希望一位相识而不知交的京官施以援手。但两人情分,不足以亲临或亲自打电话关说。于是请另一朋友转至自己的请托。这另一朋友固然与京官的友情胜出一筹,唯觉得这种请托,亦有违“清廉”,寻思半天,方心生一法,拟用在启东已经渐次生成的“身刚”的隐义转说。于是打电话对京官说:“某某向您转至问候与感谢。唯他本人‘身刚’勿局,请您千万帮忙。”京官久居京城,不知“身刚勿局”的意义。于是说:“那请转至我的问候,请其火速请医生诊治,——是让我帮他联系医生吗?”“我说的‘身刚勿局’不是您理解的‘身刚勿局’。”“要我理解的‘身刚勿局’是什么样的‘身刚勿局’?”……这一通电话,还是没有说清楚。

原来,电话中的“身刚勿局”是指那种抗御“清廉风暴”的“能力”,所以,一些词的新义,有可能在偶然中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