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竹之缘
时间:2017-06-12 A+   A- 举报

对于被古人称之为“岁寒三友”的松、竹、梅,我对常绿植物竹子更为情有独钟。那是因为,自孩提时代起,直至年过花甲的如今,我的人生旅途,始终与四季常青的竹子,紧紧地维系在一起,结下了不可分离的缘分……

老家住在小庙港河边,宅后有块1亩多地的竹园,竹子隶属篾竹,是我外公一手栽种、培育成林,迄今已有100多年历史。父亲是小有名气的竹匠师傅,编织的各种竹器家什,既可直接赚钱,也可换回油盐酱醋和茶干豆腐。我们兄弟姐妹6个,在父亲打造的同一个竹编摇篮里,分别度过了婴儿期,扶着摇篮学会了走路;又拎着父亲所做的竹编饭篮,母亲所做饭菜走进了校门……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左邻右舍连年青黄不接,时常断粮断顿;我们这个8口人的大家庭,因为宅后的竹园和父亲的手艺,使母亲少了些无米之炊的忧愁,让我们兄妹减轻了挨饿的折磨。尤其是大哥,得福于竹园和父亲的手艺,在困难时期就读于大专院校,直至毕业。

小时候的我十分调皮,竹园是我常去取乐玩耍的地方。除了和同龄的小朋友,在竹园内玩“戈壁捉强盗”等游戏外,还曾多次捣毁竹枝上的鸟窝,对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实施“人工喂养”;挖出刚破土的雨后春笋送到母亲面前,说吃惯了萝卜青菜,换个口味……这些在我看来并不过分的行为,却受到了父母十分严厉的批评。“竹笋好吃只是眼前好过,竹器换钱才是长久之计”、“麻雀虽小,也是生命,做人勿要伤天害地”等叮嘱,让我懂得了很多道理。

1972年冬天,我怀着深深的感恩之情,告别家人和宅边的竹园应征入伍,来到浙江金华服现役,从此也就与他乡异地的竹子结下了不解之缘,竹子给我心灵深处的洗礼,让我受益良多。

部队驻地近处,是闻名全国的旅游景点双龙洞和水壶洞。其双龙洞洞口,掩映在一片翠竹绿水中,倘若观赏洞内景物,游人须得借力竹枝助推小船方可入内;洞内潺潺流淌的水面上,矗立着由石灰岩溶合而成的竹笋和竹子,石笋和石竹仿佛在吟诵郑板桥的咏竹诗句,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南西北风……给人以生命的感召力。而水壶洞的洞口,是个直通蓝天的“天洞”,山间竹林旁边的溪水,汇集成瀑布后直泄洞底,激起浪花朵朵,让人置身在“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情画意中。

1974年冬,部队奉命参与实战演习兼野营训练,途经地处苏浙皖三省交界处、海拔204米的天目山。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郁郁葱葱,重重叠叠、漫山遍野的毛竹,浓绿覆盖了整个山脉;晨风习习吹过,竹叶漫起层层绿波,竹子左右摇摆,推波助澜,惊飞而起的鸟群在空中盘旋,啼鸣,我们的耳边,仿佛听到了陈毅元帅“遍地是修篁,夹道万竿成绿海,风来凤尾罗拜忙……”的咏竹诗吟。看山护林的老人告诉我们说,抗战期间,这里曾是新四军江南游击纵队,打击日军的地方;山上的竹林,就是他们的主阵地和宿营地,竹海深处飘扬着新四军的战旗,烈士们的鲜血浇灌了山上的竹笋;山民们用毛竹制作担架,将新四军伤病员转移到根据地。

驻足凝望那积极向上、超然耸立、碗口般粗的竹竿,争先恐后、交相互动的竹枝和流淌着雨水的竹叶,毛泽东主席:“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的诗句,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回荡在大江南北。于是,我们沿着老部队的足迹,向实战演习的主阵地奔袭而去;和平年代的军号声、枪炮声、如雷贯耳的战车声和天目山上的竹海松涛,在八一军旗的辉映下,汇成了一首气势恢宏的交响曲……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退伍回乡已经整整40个年头,远离井冈山,四明山、天目山、莫干山,上海淀山湖、浦东川沙、奉贤,以及江南太湖、阳澄湖等地的“他山之竹”亦已很久很久,但老家的竹园和他乡异地的竹山竹海,始终没有离开我的现实生活……

重返老家探访诸亲好友,看到的是百姓家庭中的竹床、竹席、竹椅、竹筷;泯沟横河里设下的渔簖,让鲜鱼活虾在网兜里横冲直撞;观赏戏曲节目,在京胡、二胡、笛子等乐器伴奏下的《贵妃醉酒》《二泉印月》以及《扬鞭策马运粮忙》等传统剧目,让我心花怒放;而电影《闪闪的红星》中,“小小竹排江中游,两岸青山江中流,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的主题歌,让我触景生情;夜读《史记》《汉语》,让我想起了始载中国文字的竹帛、竹筒;重读毛泽东主席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使我想起了井冈山上的竹楼、红军总司令朱德的毛竹扁担;采访建筑工地,首先看到的是用毛竹打造的脚手架,东疆大地上的高楼大厦、在竹架下拔地而起;朋友聚会,桌上有竹筷、盘中盛满了竹笋烧肉、竹笋鱼头汤,杯中倒满了绍兴老酒“竹叶青”……喝得多了,人就有了七分醉意,但有一个心念却始终十分清醒:人类与竹类植物的缘分,比山高,比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