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在千岛湖上行驶,游客突然发现水中有一只鹿,熟悉环境的船工说它是一不小心从山上落入水中的。看来它是希望船上的人来救它上岸,它虽然不善于游泳,却奋力挥动着四肢,一会儿冲到船旁,一会儿落到船后,始终跟随着,不放弃这一线生的希望。船工们设法打捞,终未成功。我看着时间久了,觉得索味,便进入船舱。过了一些时辰,我想知道究竟,走到甲板,这里一切已恢复平静,只见一个小女孩正独自哭泣。我认识她,是一位同事的女儿,喜欢画画儿。问她为什么哭,不答,两手只管擦泪。后从她母亲那儿得知,那只鹿被船工打捞上来,竟被他们宰了准备烧了吃!小女孩看了极为伤痛。大人们的事无法阻拦,只能独自流泪。她同情这只鹿,她想鹿把人当救星,希望人把它救上来送人(她把鹿视为人),人鹿当友爱相处。怎么能趁人之危将它宰了?这是何等的残忍?
由此我想到艺术创作。法国作家都德曾说:“诗人是还能够用儿童的眼光去看的人。”儿童的眼光,儿童的心灵,儿童的精神世界,这是一切艺术创作的发端、土壤和摇篮。
儿童的心灵世界,不受功利的驱动,没有利益的计较,没有实用的盘算。这是一个纯洁、清新、明朗的世界。作家艺术家进入这个境界,他们的心眼不被世俗所蒙蔽,明亮、健全、敏锐。他们的心灵不被世俗所搅乱,清澄、明朗、纯净。他们获得了真正的精神解放和自由。他们所创造的作品就能道出一个"真"字:社会的真理,人生的真义,人性的真谛。
儿童的心理,推己及人,推己及物,人我不分,物我两忘。精神分析心理学家荣格说:“对儿童来说,月亮是一个人或一张脸,或是星星的保护者,玩具娃娃也喝水,吃饭,睡觉……牛是马的妻子,狗是猫的丈夫。”作家保持这种儿童心理创作,就能给宇宙万事万物灌注生气,灌注生命,灌注灵魂。正如法国作家乔治·桑所说:“我……傲然变成一棵植物,我觉得我是草,是飞鸟,是树顶,是灵,是天地相接的那一条地平线……瞬息万变,去来无声,我时而飞,时而潜,时而吸露,我向着太阳开花,或栖在叶背安眠……总而言之,我们栖息的天地仿佛全是由我自己伸张出来的。达到这种物我为一、天人合一的境界,便也就进入了美的境界。因为所谓美,就是客观物像跟人相联系,跟人的需要、追求、愿望、理想、意志、性格、感情相联系,也就是跟人的生命、心灵相联系,从而使人由客观物像关照自身,这就是美。艺术家描绘的虎是美的,因为它表现了人的威武、雄壮的性格;作家笔下的狐狸精是美的,因为它使人想到女性聪敏、柔和、妩媚;夜空是美的,它象征人们对宇宙奥秘的沉思;冒出嫩叶的枯枝是美的,它显示了顽强的生命力……所有这一切,离开了儿童那种人我不分,物我两忘的心灵,美就无从创造。儿童的心灵就是美的源泉。
在儿童的精神世界,有一个与生俱来的道德标准:爱护生命就是善;残害生命就是恶。他们保护生命,善待生命,尊重生命。发展心理学家皮亚杰曾举过这样一个例子,说有一个小女孩“在厨房桌上看到一只杀死的拔去了羽毛的鸭子,深受触动。当晚发现她沉默地躺在沙发上,引起别人把她当作正在生病。开始时,她并不回答问题,后来以一声回答:“我就是那只死去了鸭子。”她怜悯、痛悼那鸭子,以致自己好像也生了重病。由此,笔者想起几年前看见一个小孩追打他的同伴,问其原因,回答说他用手摘花,花是多么的疼啊!我打他是让他也和花一样感到疼。作家艺术家也必须和儿童一样,具有这种生命意识、生命情结、生命崇拜。唯有如此,才能产生感人肺腑的作品,古往今来的艺术,其中心主题也正是吟唱生命之歌:歌唱生命的诞生、尊严和美丽;追求生命的存在,舒展和完美;鞭挞对生命的压抑、窒息和摧残。
在儿童的视野里,一切是那样的陌生、新鲜、好奇、神秘;没有逻辑的束缚,不受概念的侵犯,没有固有知识的困囿,没有因果联系的熟门热路。作家艺术家唯有用儿童的眼光看世界,笔下才会流淌出新颖、独特、不同凡响的诗句,笔下的万事万物才会有崭新的姿态、风貌和灵魂。儿童的眼光是艺术独创性的源泉。
啊,童心真是一首多姿多彩无以言状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