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家,闲来无事读《水浒》。忽然有一个发现:宋朝时有很多大树林。而且这些树林恣肆参天,是那种黑压压的能藏人也能藏兽的森林,江湖好汉们行不多远就会遇到一座。
著名的是野猪林,“这座林子有名唤做野猪林,此是东京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去处。宋时这座林子内,但凡有些冤仇的,使用些钱与公人,带到这里,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林冲就差点在这座林子里遇害。还有快活林,武松就是在这里打了蒋门神。没有名字的树林就更多,十字坡边孙二娘开店,依傍的就是一座大树林,“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抱不交,上面都是枯藤缠着”。这样气势磅礴的树,这样苍莽壮郁的树林,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回,鲁智深“走了几里,见前面一座大林,都是赤松树……观看之间,只见树林里一个人探头探脑,望了一望,闪入去了”,走不几里,便见一座树林,而且树林之大,居然人藏在里面而不被发现,这样茂密的树林,现在可能找到一座?
现在的中原大地,车行千里,看到的是什么?无边无际的麦田、玉米地,间或有几片果树林,以取悦和炫耀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娇媚着。就连山坡上本该郁郁苍苍的树林,也清瘦地沉默。
那些宋朝的树林,那些生机无限的树林,都到了哪里?难道后来的我们只能在书本字页之间,翻寻它们的枝叶、追索它们的气息?
一座树林一定不单单是树林。树林里有鸟求偶松鼠储粮、有虎在啸虫在吟……树林不仅能邀万窍风、引数片云,还负责诗人的明月、隐士的野琴,隐藏着好汉的热血、樵夫的山歌……一座树林,就是一个小世界。树林给予我们的,也绝不仅仅是树木。
树林是天地之间的小文章,小文章是人心里的大天地。我们需要粮食需要水果,需要用粮食和水果换取别的东西。可是我们也需要一座树林,一座枝繁叶茂可以供人歇息的树林、一座葳蕤茂密令人惊叹甚至惊心的树林。
从宋朝走到现在,那些矗立在大地的树林,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只生长在了书里?从消失的树林里,我们究竟亏负了多少对大地的敬畏与谨慎?再给我们多少时间,我们才能还给大地那一片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