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甜酒酿
时间:2017-02-17 A+   A- 举报



酒酿,启海一带叫“酒板”。我母亲在世时,吃过腊八粥,母亲总会做上一小缸酒酿,这是从我记事起就未中断过的事情,那琼浆玉露的甜滋味让人馋涎欲滴。当年母亲做甜酒酿的情景,至今令我难忘。

做酒酿看起来工艺简单,但对米熟了几分、酒药量的多少、发醇时间的长短等环节都有个度的把握,故而要做成不老不嫩,醇香甘甜里的酒酿,其实并非容易。母亲先将糯米在清水中浸上个把小时后再下锅烧煮(煮出的饭成粒不成团,若米饭粘成一团,就不能做酒酿,只能做粢饭)煮好的米饭倾入面盆里,抖松,待米饭温热不烫手,就拌上酒药(一小个酒药丸大致可做十斤米)最后将均匀拌好酒药的糯米饭装入小缸,捋平,中间用饭勺摁个凹宕,加盖封口后,拿老棉袄包裹好保温。冬日气温低,一般捂上三天之后,做的酒酿才能开缸。每当酒酿开缸,我们兄妹都馋得直流口水。开缸时酒酿糯白绵软,一窝酒汁清亮、腻口,那缕缕甜香味,至今仿佛仍能嗅到。

当年启海农村过年,有吃酒酿汤圆的习俗。年初一吃早饭,酒酿汤圆是一道不能少的甜食。那醇醇的酒香中,漾出的不仅是酒酿的美味,更是浓浓的年味。老人小孩不管平日喝不喝酒,都得喝一点酒酿,就连抱在手里的娃娃,母亲也会用筷子沾点酒酿喂孩子。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汤圆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和微微的甜味,氤氲香气中,甜蜜和欢乐浸透了物质并不丰裕的孩子们的童年。这个象征着团圆、甜蜜的点心寄托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当一碗碗甜酒酿端上桌时,清贫的农家顿时变得热闹、温馨、醉人起来。

盛在碗里的酒酿散发着白玉般的温润,沉淀之后,上层是清澈甘洌的酒水,下层是雪白绵软的米粒。喝一口,甜而不腻,悠香清醇。酒酿虽没有白酒的浓烈,却同样醉人肺腑;虽没有葡萄酒的甘甜,却同样沁人心脾。连着糯米在口中细细咀嚼,更是绵长舒缓。在母亲的那碗酒酿刚刚沾唇之时,我已碗底朝天。我眼巴巴地盯着母亲的酒酿碗,仍是一副贪婪的馋相。母亲笑着说:“酒酿有后劲,小孩不能多吃,多吃了会醉的。”记得有年腊月廿八,父母都去镇上办年货,家中只剩下我看家。禁不住酒酿的诱惑,我揭开小缸盖,一勺又一勺吃起了甜酒酿,这酸甜绵软的酒酿逗引我一步步滑向精心布局的醉乡。先是奇妙的幸福的晕眩,继续喝,接着眼前景物不由自主摇晃起来。最后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了一下午。

在家乡人眼里,酒酿纯真爽口,原汁原味,秉承农家人的脾性,那就是质朴和热情。春节里,有亲戚上门,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好客的母亲总是先煮上一碗酒酿汤圆或是酒酿糕丝来款待。亲戚刚一落坐,母亲便上灶忙开了。炊烟渐渐升起,灶屋处处溢香。酒酿醇美,汤圆香糯。客人喜上眉梢,满脸红光。“酒酿糯米做,吃了说话多”主客说笑之间,透出了甜蜜蜜的温馨,酿造了暖融融的情结。

当年在我老家,东邻西舍都知道我母亲的酒酿做得好。也因此,常有邻里上门跟母亲讨教。母亲总是那么热心快肠,除了教“手艺”,每次做好酒酿,还常要端上一碗给邻居尝尝。母亲还有一手“绝活”就是能用老酒酿做松软的烧饼。把酒酿和入面粉,搅拌后倒入锅里,在灶膛里燃上两把柴草,让面糊在微温中发酵涨大。一个时辰后,燃起旺火,用油煎炸,酒酿饼溜圆凸肚,两面金黄。咬一口,软韧甜糯,口感特有味道。酒酿烧饼加玉米粥,另加五香萝卜条,是下饭的绝配。

母亲的甜酒酿,诱人的酒香、醇厚的母爱、浓浓的亲情,从岁月深处一路走来,伴我风雨同行。数十年来,无论朋友小聚,还是家人小酌,对高浓度,口感辣的烈酒我一直望而却步,久久在心中荡漾总是儿时那恬淡清醇的甜酒酿。酒香浓浓,母爱浓浓,是我永远忘却不了的一份乡愁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