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日历眼看着一天天在“消瘦”。哦,年底又快到了。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老师。
屈指算来,我的黄老师于今已八十开外。而47年前黄老师为我劝学的事,却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时为1969年,“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我所在的学校进入了“复课闹革命”,连一套完整的教科书也没有,加之社会上“东风吹,战鼓擂”夜以继日的喧嚣,纵使回到了课堂的同学们依然心神不宁。一本巴掌大的《毛主席诗词》小册子权当语文课本。布置的作文也多为大批判小评论。如此复课,乏善可陈,索然无味。看着孩童时的玩伴纷纷随父母钻进了生产队出工的行列,是年春,15岁的我便也辍学务农为家里挣起了工分。
犹如一群破壳不久的小鸭子第一次扑进沟塘,集体大呼隆生产是那么的热闹与新奇。以至于辍学二天后,老师让邻近的同学来打探我为何不去上学,我竟不假思索地告之:迷上“修地球”,从此不上学!翌日傍晚,同学又赶来:黄老师说了,还是要叫你去上学。
“说不去就不去,以后别再来烦我了!”年少无知的我是那么的斩钉截铁,毅然决然。
一番任性的宣泄之后,接着就正儿八经钻进了春耕的农田。铁锄刨地、浇粪施肥、伏地除草,一个礼拜下来,手心水泡迭起,腰酸背疼难耐,朝饮露晚披霞,原来干农活是那么的艰辛备至。初遭的欢快激奋已荡然无存,接踵而至的是失落、迷茫、无助,破了的水泡锥心的疼,田间渐渐没有了我与同伴们叽叽喳喳的嘻闹声。
俯地滴汗,望天兴叹。忽一日傍晚,生产小道上来了一个骑单车的瘦长男子。这不是我熟悉的黄文治老师吗?此时早有人对着我喊:“老师找你来了!”我的小心脏一下子怦怦乱跳起来,像个犯了大错的孩子,低着头迎了上去:“黄老师”。当时的我,似乎,不,眼里肯定是闪着泪花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多天劳作体验的幽怨,更有拒绝老师多次劝学的愧疚。
“谷森啊,下田劳动其实你还小呐。不管如何,这个时候你该在课堂读书。况且你还有个写作的小天份,知道不?班上同学都很佩服你呢,老师也实在舍不得你就这样半途而废呀!”老师循循善诱,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我知道错了,黄老师,明天我就来上学。”我决意复学。
于是,在辍学十来天之后,我又悄悄回到了学校。又是一堂作文课,我精心构思,紧扣主题,一气呵成。让我惊喜不已的是,老师批阅后,竟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在课堂上宣讲评点。原来,学习是那么的情趣盎然!羞愧之余,心里萌生出几分窃喜。没过多久,学校要创办一块黑板报,在黄老师的力荐之下,由我担任板报主编。从此,我仿佛一个刚被授衔的将军,踌躇满志地筹划要在这块七八平方米的板报阵地上打个漂亮仗!写稿、组稿、编辑、板报设计、板书上墙,尽管我时不时请教老师指导,而更多的是老师让我放开手脚,自主发挥。看着倾注我心血的板报一期期新鲜出炉,尤其是全校百多号同学扎堆板报前的好评如潮,我的心头更充满着自信自豪。
书到用时方恨少。课堂上学得的可资提升写作水平的东西已远远不够。我千方百计从社会上觅得了《红旗谱》、《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几本残缺不全的小说,在家里常常秉烛夜读,到了学校逢有我不感兴趣的数学课,则在课桌下展开小说偷偷阅读。其实我的“小动作”老师明察秋毫,然屡屡对我“视而不见”,老师的网开一面,使我的阅读受益匪浅。
正是有了黄老师当年锲而不舍为我劝学这段难以忘怀的经历,使我重拾信心,继续学业,刻苦励志,才成就了我日后衷爱的新闻事业,才有了作为一个乡土小文人上央视露脸的机会。
岁月匆匆,师恩难忘。临近退休,感慨良多。曾记得这么多年老师骑着单车来镇上办事与我偶遇,每次想挽留老师到我办公室小坐,喝杯茶,抽支烟,叙叙旧,然都被老师婉言谢绝了。如今老师已入耄耋之年,且体弱多病。去年,我带着一本自编的《海复乡史》,特意登门看望了我思念已久的黄老师。
师生情深,弥足珍贵。这段近半个世纪的师恩,是我此生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