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我打开窗透气,几只蚊子悄悄飞进来,到了晚上,钻进我们房间,筹备越冬的口粮。
沉睡中的巫老师夜半三更突然醒过来惊呼:“有蚊子!”我以为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硬生生从梦中给拽出来。开灯发现,她额头和手臂上长出好多个红疙瘩,奇痒难忍,挠不是,不挠也不是。耳边隐约略过蚊子凯旋路上得意的哼哼。
多年积累的历史经验证明,屋子里的蚊子只咬她,不咬我。最初我跟她说,我们家的蚊子都是公的,性取向都很正常,咬她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说明你长得好,你要是长得不好,蚊子都懒得咬你!”后来又归结为我的皮厚,裸露部位还长了不短的汗毛,蚊子啃起我来不及啃她方便。
说笑归说笑,我一直奇怪蚊子怎么只咬她不咬我。难道我的血液不及巫老师的芳香?这个问题让我好纠结,如果蚊子听商量,下次最好只咬我,好歹给我个面子,证明我的血液不臭,至少跟巫老师的差不多。
可蚊子自始至终只咬巫老师。这一回她老人家终于忍无可忍了,问我:“你是故意放几个蚊子进来给我减肥的?”
“你都那么骨瘦如柴了,再减就没内容了。”我说我负责把这几个蚊子消灭掉。
就那么几个蚊子,点蚊香和喷药都不划算,把屋子熏出一股久久散不去的味道不算,屋子里的人也得分享到一些蚊香药,都属于大炮打蚊子之法。用电子蝇拍也是纸上的烧饼,得找到蚊子,才能捕而电击之。我哪知道蚊子藏身何处?
没找到合适的办法,再加上其他正经事情忙碌,一天就过去了。又一个晚上风平浪静,接下来几个晚上也风平浪静。我们以为蚊子吃完了大餐,忘记了咬人这桩有趣的事情,乖乖越冬去了。
我俩都忘记了这件事,一个星期之后,巫老师再次半夜三更惊醒,跟她一起醒来的是脸上和手臂上的五个包包。她已经忘记了这几个蚊子当初是我放进来的了,迷蒙着一双眼睛、带着含混的口音对我说:“这些蚊子是什么时候钻进家里来的呢?”显然,这几只蚊子的肚皮被上一次吸进去的血液撑大了,巫老师身上的那五个疙瘩比上一次还大。位置大致跟上次差不多。不晓得是蚊子的记忆力好,还是这几个部位下手容易、血液更香。
我们又一起讨论该用蚊香还是喷雾剂来对付蚊子,跟一周前的对话几乎一样。这时候我发现,随着年龄增大,不少生活细节,就这样被我们有意无意重复和翻版。如果我就此闭嘴或转移话题,我们都可能忘记同样是这一件事情,几天前我们才刚刚讨论过。巫老师的记忆终究比我好得多,终于她记起几天前我开窗透气放蚊子的事情,她让我用“故意”造句,造出了这样一个句子来:我“故意”放蚊子进来,蚊子“故意”咬她,蚊子被我“故意”买来的喷雾剂消灭。我让巫老师用“无意”造句,她却口齿不再含混、眼睛不再迷蒙,说什么也不造,好委屈又好坚决地对我说:“我想起来了,蚊子是你放进来的。你怎么不拉纱窗呢?你得负责把它们消灭掉!”
“我当然负责,负责到底。”说完翻身睡去。我们都知道,今晚蚊子已经吃饱喝足,不会再出来骚扰了。下次再出来骚扰,大概要一周之后。我得在这一周里,专门抽出时间把它们消灭掉。
第二天,我煞有介事地在网上搜索室内灭蚊之法,有雷达喷雾剂、灭蚊灯、燃烧橘子皮、吃大蒜等等。最靠谱的是前两种,后面的方法,如果你属于时间多得洗一个碗都要洗五遍的人,不妨试一试,权当给慵常平淡的生活增添几许情趣。我用一个半小时进城购买雷达喷雾剂,在屋里施放“烟雾弹”十分钟,全家到外面躲避“烟雾弹”三个小时,半天时间就匆匆过去了。
这半天,可算徒劳无益的半天。加上半夜三更被蚊子咬醒半天睡不着损耗的时间,岂止五个小时呢?再加上由此影响到的工作效率和工作心情等等,损失可谓大矣。
生活中,有多少徒劳无益的时光,都是因为我们几秒钟的疏忽,甚至一秒钟之内的一念之差导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