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宅偶书
时间:2016-07-01 A+   A- 举报

这个星期天我不想宅在小镇的套间里,很想回宅上。

去看看多时不见的亲朋和东邻西舍,去看看妹妹的女儿认识我这个装清高的舅舅不?她开始会说话了吗?去掇掇宅上的那些禽啊畜啊猫呀狗呀,试试它们会不会因穿着打扮有点潮的我惊到了它们、使它们感到陌生而上窜下跳不礼貌地朝我哼哼唧唧?还有我想弄一只龙虾罾子守在沟边,悠闲而专注地等待提罾而获的那一刻。爸是在运垃圾还是拿着钩子在沟沿观察罾子里是否已钻入了龙虾与河蟹?

还有呢,要么看宅上两副“本榨油”牌或是东西店的歪头和牌,要么摸摸一些老家当……意欲将乡土气息来中和已城镇化的自己,让怀念中的乡村与现实中的城镇的差距拉近,以至揉和在一起。

心里已作出决定,便义无反顾。掏出手机拨通了妈的号码(儿子都亲近母亲的),妈,我今天到宅上来了。感觉电话的那一头妈很开心,她说正在和爸爸一起整理一些值钱的塑料、硬白纸等卖给上门收购的外地三轮车,换了钱买点鱼和肉,叫我们小家三口去吃中饭。妈妈的话深深刺疼了我的心,作为儿子的我成家多年也有了一个很好的工作,做父母的也该歇息享享清福了,但父母依然要劳动,地仍是那么多,爸还自告奋勇做了一个保洁员。他俩常说,他们能挣就能为我们减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人生七十古来稀,图什么呢?我于心不忍却也无法解答,只有一颗愧疚的内心和一副酷似木讷装似慈善的表情。

还好我没有轿车,这时没有轿车确也能拉近与老乡们的距离,我骑着电瓶车在家乡的镇上,感觉这条最初叫“稻柴行”、后来叫“公益村”、现在叫“近海镇”的镇亲切如故。我与许多人彼此打着招呼,对即使叫不上名却有点脸熟的人我都送去一个“点头”,生怕家乡人背后说我架子大。也有人说我这样太没架子了,比喻我是玉米秆叶子,见任何人都点头的,不管这个比喻是褒是贬我反正不在乎。

到了市场,我买了三斤油桐鱼和二斤五花肉(爸的最爱),熟食也买了三样二把。这一点东西也许算不了什么,也难以弥补三夏大忙时节未回家搭上一把的缺憾。

进入我村村口了,我却开始压低着头,生怕邻居亲戚看见后冷不丁来句“你小子可好农忙咋不回现在回啊”的话,让我颜面扫地,无地自容。我也担心脾气有时有点大的父亲见到我冲一句“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的话。

于是我心惴惴,有种像犯了错一样的感觉,低调、缓慢而又紧张地骑着车。但转念一想,承认理亏就坦然,就像犯了错不必刻意而又痛苦的抵赖一样,于是抱着负荆请罪的态度加快了车速。

已进入老宅,只见爸妈和两个外地夫妻在整理废纸塑料和一些铁铝料,有折叠硬白纸的,有挑拣分类的,有打包的……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似乎没在意到我,我在意爸了,爸的白发似乎更浓了,脸也黑了,手上的筋更凸出了……爸,我回来了,我对正在用担绳捆扎硬白纸的爸说,爸一转身见是我,高兴得笑着对正蹲在地上分拣塑料瓶的妈说,小儿子回来了。妈则叫我快进屋坐。爸骄傲的在外地人前介绍我的单位与职务,脸上洋溢着无比喜悦。而我则是又感意外又感困惑,意外的是先前的忐忑担心想象竟然是多余的,脾气大的爸没有一丝的责怪我,难道爸是有意的偏袒我、忽略我的过?困惑的是他在外地人前这样的夸我让我感到不安,果然外地人似乎洞穿了其中人伦常理,他对爸说,儿子条件这么好,你老张还干吗这么干活,爸则回说,自有自便当么,儿子还养着孙子呢。我心中一阵无以言状的酸醋,是愧疚加内疚,脸红得像喝了烧酒加白酒。

不敢争辩,也不敢正视。只得埋头匆匆加入他们的劳作行列,捆纸、装袋、过磅、计算,也算是上了一堂久违的劳动课、买卖课、弟子规课。接着又帮外地人上了车。

三个多月的艰辛创造了800多元的外来收入,虽少妈却很满意,只是不放心地将百元钞递给我看看是否有假币。“老妈妈,放心没假的。”外地人拍胸保证。“儿子看过我就一百个放心了。”妈接过钱,笑着说。

爸则拿出手机逐个问村里其他几个保洁员。问其他人卖到多少元,有人多一点,有人少一点,有人差不多。听到多的他便叹息一声,怪自己运气不好。听到少的他则委婉地劝别人不要嫌少,已经不错了。差不多的则称赞别人,其实是在满意自己。

妈从八百元中抽出一张一百元要去园区市场买菜,我说不用,买好了,便把鱼肉菜递给了妈,妈切洗,爸上灶。我叫哥嫂一起过来吃,妈便用手机打通了哥,你弟来了,你们来这吃。

哥来了,嫂走亲戚去了没来。哥带了二斤左右的蚬子,是大河里捡的,说是为防止大暴雨闸将大河里的水抽得只剩中间浅浅一条狭窄溪流,人可以卷起裤脚,甩开双臂去捡拾鲜嫩的蚬子。据说这两天上百人涌入了河道参与了这场蚬子“豪夺”。我给了哥一枝烟,外型像“至尊”其实是二十元的“天子”,他看了看说,这个好烟啊。我欣赏着哥那吸烟的姿势,仿佛看到了他一手吸烟一手操持舵驾船在海浪中破浪前进的样子。我们祖上世代以渔为业,我这辈只有我成了公家的仆人。我也抽了一根,兄弟二人边抽边聊,缕缕烟丝中吐露着兄弟之情。

趁着爸妈在做中饭,我来到东泯沟沿,那是童年的乐园。泯沟大部分段已底朝天,原想罾龙虾已不可能,只见一只罾子蹲在沟的中央,沟里也光秃秃,水生小动物早已提前布局,去了有水的地方。沟对岸的邻家桃树已不在,但记得幼时我们弟兄俩与水萍表姐经常在桃子成熟季节用钉耙将桃打入水中而后捞起偷吃。一片片一个个欢乐顽皮的镜头开始在脑海播放,我仿佛童心又被激活一般,竟一时冲动,随手抓了一个瓦片,做了一个少时常玩的滑水溅动作,将瓦片甩向干枯的沟中,“噗”的一声陷入了淤泥之中。虽然这个结果没有有水来得好看,但已经让我回味了乡村童趣,心中的涟漪翩翩。

在宅的东北我发现了一只多年不见的“水晶葫芦”,一下子让我来了兴趣,我将这个宝贝洗了洗,拍了个照。于是乎,我便在宅上开展了寻宝行动,妈很支持我的想法,拿出许多“宝物”。有些东西不要说城里人,我也没见过,如三刺锄,挖洋锹,特别是乌鸦剪,第一次看到。我把每样宝物在手里颠了颠,摸了摸,感觉嗅到了浓浓的乡土味,也体会到父母的辛勤。

吃中饭了,我鲜有地提出要喝啤酒,而且是两瓶啤酒,老牌子长江啤酒。没有北方式的猜拳,也不会是江湖上的那种“绑酒”酒局,爸、哥、我三人很悠然随意、无拘无束地喝着,不时插着抑惑是农村抑惑是城镇的话题,也有爸妈时而来句那种“毛泽东”式的为人做事原则忠告,时而又来句“习式”讲话来考我。呵,好久没听爸妈的“教育”了。我频频点头,两瓶酒不知不觉中已清瓶,此时我已完全醉入我的家乡。

我想,我以后一定多常回宅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