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母伸手就要摘下他身上的沉甸甸的书包，他一拧身就让开了，拔起腿就穿过车辆熙攘的街道，甩开身后的放学的学生。一辆车“咯吱”一声急刹，司机从驾驶室窗口探出头，放声骂道“找死吗？”他看都没看，就跳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后母煞白着脸朝着司机解释说：“对不起——”

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后母停在了四楼自家的门前，掏出钥匙开锁，门寂然打开，后母在屋里转了一圈，喊着：“小童，小童。”出门带上了门，又一连串的脚步，如云烟一般散去。

他正坐在五楼的楼梯口，淡淡的笑意如透过楼梯口的一抹冬日晚霞，栖息在他的嘴角上。窗外是裸露的枝桠，一枚金黄的叶子在随风寂寥晃动着，他感到了一丝寒意，才站起身，下到五楼，斜靠在门上。

“你到——”后母刚张嘴，后面的话就被吞了下去，伸手撩了一把遮在眼前汗湿的头发，眼就垂下去，打开了门。门咧了一道缝，他像猫一般钻了进去。

从厨房里飘来红烧排骨的香味，他趴在书桌上，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后母就出现在了房门口，轻声说：“小童，吃饭了？”

他没有动，眼睛就粘着书本，后母又追了一句说：“你爸今晚加班，晚上不回来吃饭！”

“咚咚咚咚”门外响起来敲门声，他一个激灵就跳下了椅子，闪身让开了后母，出了房门，就打开了大门。门外站着妈妈，正甜甜地笑着，眼瞟过屋里的人，还有那散发着热气的菜，收住，揉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说：“小童，走，我带你去吃麦当劳去——”

妈妈神秘得就像是一阵风，有时一两个月见不到人影，有时又一连几天不知道从哪里就窜了出来，不过妈妈来的时候，爸爸都不在家，只有一次爸爸开的门，看到是妈妈，就虎着脸说：“你来这里干什么？”费劲得像要咬断什么。妈妈红润的脸立马就灰了，像雨天的墙壁。

他迟疑片刻，还是被妈妈一把抓住了手，就拖了出来。夜风很冷，卷着地上的枯叶，像一群麻雀往前面追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妈妈手凉凉的，把他的小手握得生疼。他有些恍惚。有一年，他哭喊着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腿，“妈妈，别走！”妈妈还是冷漠地剥开他的手臂，像是扯断一根绳子，头也不回地出门。门被摔得山响，也把他的哭声给隔绝了。

麦当劳里灯火辉煌，空气里弥漫着炸薯条的味儿。窗外是冷清的街道，孤寂的路灯在夜空里悬着，像一只红肿的眼睛，一个熟悉的眼神从窗前飘过，又慌张地收住，像是被风吹到暗影里去了。

“吃吧！”妈妈端来了一只托盘，里面盛着薯条可乐，还有鸡翅。

他收回目光，喝了一口可乐，抬头看着有些陌生的妈妈，说：“老师说这些都是垃圾食品，最好少吃。”

妈妈不屑道：“别听老师的，再说了，也不是天天吃——”

他现在天天吃着后母做的饭菜，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后母是湖南人，烧什么总是加点辣椒，辣得他眼泪都掉了下来，嘴张着不住地哈气。后来，后母让爸爸从网上下了食谱，就照着食谱做菜，今天烧了他最爱的糖醋排骨。他艰难地啃着油腻的鸡翅，眼神飘忽，街道上人迹寥寥，再也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些想念着家里的排骨。

“还不快吃！”妈妈厉声道。

他胆怯地看着妈妈，就抓起一把薯条塞到嘴里，嘴就充气般撑了起来，噎得他直翻白眼，额头上就冒着汗。妈妈咂嘴说：“一点教养都没有！慢点，没人和你抢——”

“那个后母对你好吗？”妈妈低声说。

他小心地埋着头，也不搭话。

妈妈叹气道：“现在似乎不错，以后她生了孩子，你就惨了，她们不会管你的，你就成了流浪的孩子——”

……

妈妈把他送到楼下，停下说：“好了，你自己上楼去吧！我就不送上去了。”妈妈一转身就消失了，像平地里的一阵风，隐到了拐角处一只路灯后。

“回来了！”后母从楼梯口走了出来说，催促道：“天冷，快上楼去吧！”

门推开，那盘糖醋排骨原封不动地等在那里，像是守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