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历
时间:2016-03-25 A+   A- 举报

启东海洋性气候,没有北方那样的山林滑雪场,漫天的雪景只能荧屏上欣赏,但这样的认识也许是过时的老皇历。我给和睦幼儿园的孙子买了一双溜冰鞋,让他在小区的水泥地面兜来兜去过过瘾,谁知他与楼下的小伙伴溜进寑室,关紧房门营造了一处室内滑雪场,那雪景着实令人吃惊:他们将整箱的牛奶一瓶一瓶地倾倒在地板上,床前铺陈一大片人造白雪,滑过的地方露出一道道猩红的地板底色。

我望着满地狼藉的空牛奶瓶,见这对滚了一身牛奶的滑雪好手,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揙过去两句耳光。好端端的房间,流淌一地幼儿园的牛奶,让人无处插足,踏进去差点儿滑一跤。扔在墙角的纸箱表明,一箱新买的牛奶,在孩子们的笑声中成了地板的润滑油。儿子和媳妇在上海工作,孩子从小和我们一起生活,见到好吃的牛奶,我和他奶奶总是整箱往家搬,自己舍不得吃一瓶,这小赤佬竟然不懂爱惜,糟蹋了原箱的牛奶,兴味盎然地在室内滑雪场嘻笑颜开,至于几十元一箱的代价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再说,擦地板,换洗衣服被子,不是一天半天的小事情,他们更是忽略不计。

这般的不知好歹,发展下去不得了。

我将这两个小猢狲拉到大厅里训话,举行忆苦思甜的阶级教育,还让他们吃拌了野菜的忆苦饭,谁知两人吃得津津有味,竟然说很好吃。

引导了半天,取得的效益更让人气破肚子。

孙子说:“爷爷,你说的我听不懂!”

老皇历难以奏效,我让他背“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之类的诗词,给他讲爱惜粮食的道理,小傢伙的学习体会让人大跌眼镜,说:“我知道,我们小孩高兴的事,你们大人是不高兴的。”

显然,我与儿孙辈的思维各有各的不同,一时难以拢合。

小孩高兴的事,大人为什么不高兴?问题是小孩子无拘无束,希望给他们充分的自由,让他们干自己认为高兴的事,玩得淋漓尽致才痛快。但大人的价值观与小孩有差异,一心将小孩的意念纳入传统的范畴,按老皇历办事,至于抑制了他们天真烂漫的想象无所谓。实际上漫天的雪景,只有荧屏上的欣赏。毕竟只能饱眼福,即使寒风刺骨的冬天,江北难以滑雪的生存环境依然不能改观。不能滑雪,保护孩子创造性的想象力,一箱牛奶显然微不作道。可在现实生活中,家长们大多忽视这一点。祖上传下来的老皇历,一代传一代的作为圭镍规范着当代的一切。别看小孩不懂事,他们意识到创造室内滑雪场可能引起大人的不高兴,所以房门紧闭,将我辈排除在他们的乐园之外。我的出现,终止了他们的欢乐,不得不接受我声色俱厉的训斥,还以为用老皇历防微杜渐很要紧。

孙子从玩的角度选择行动,他对爷爷不理解,觉得我妨碍他干高兴的事,背地里对我家里说:“奶奶,能不能换一个爷爷!”

吃惊之余,我隐隐觉得老皇历教育孩子不理想,动机和效果难于统一。我本想对孙子吼声:“小赤佬,居然想换一个爷爷?小心吃生活!”

转念又想,平日对这小傢伙不薄,他对我这个爷爷很反感,自己是不是有值得反省的地方呢?我过去习惯用过时的老皇历对照儿孙辈的思维,总觉得他们不顺眼,不经意间抹杀了他们的创造性的灵气,代沟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

我承认孙子比我有胆识,有创造性,而我的眼中只看到一箱牛奶,想用传统的老皇历制约他的创造性思维,磨却人生的锐气和棱角,日复一日地变得平庯,还以为尽到了长者的责任。

试想,我辈的儿童时代,即使有条件,能有勇气将整箱的牛奶倒在床头营造雪原滑雪玩乐吗?作为长辈,我辈很少换位思考,习惯以为我们总比儿孙辈懂生活,居高临下地对他们指手画脚,缺乏自知之明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童趣孕育后天的潜能,我们不能在先天的源头将他们扼杀,而我却将他们拉到大厅里搬出老黄历吹胡子瞪眼的训话,根本不计带来的效果。我对孙子说:“你们玩,要玩得有意义,有价值,不能瞎胡闹!”

孙子低着小脑袋,委屈地嘟哝:“谁说我们瞎胡闹,我们用牛奶滑雪为的是找画画的灵感!”

幼儿园的老师教他们学画画,让他们创作儿童画参加全国比赛。启东海洋性气候,一年四季难得飘雪花,我们只是仰天叹息老天不作美,打死也不会把整箱的牛奶倒在地上作孽。为孩子的吃,我们舍得花钱,整箱牛奶搬回家,孩子也有吃腻的时候,过了保质期的牛奶只好扔进垃圾箱,他们竟想出人造滑雪场的绝招,将整箱牛奶倒在地板上滑雪,滚了一身的牛奶,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红白相间的痕迹乐此不疲。穿溜冰鞋滑过水泥地面,与滑过牛奶滑雪场相比,毕竟感觉不同,孙子由此创作了一幅室内滑雪场的儿童画,雪原上的孩子在画面上滚成一团,却画了数枝花草长出了屋顶,难道雪地上会长出窜过屋子的花草吗?

这一次,我不再用老皇历的思维习惯对孙子吹胡子瞪眼,我不愿挫伤孙子的创作积极性,给这幅不伦不类的画起名《不做温室的花朵》。他觉得爷爷想的题目太一般,不能用。我自以为有大学文凭,读的书不算少,难道想一个题目还不如一个大班的五六岁的小孩子,居然说我想的题目不能用。当时我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斥责孙子是牛奶都不知道爱惜的孽坯,或者将那幅画贬的一无是处,因为我意识到大人的态度对童年的孩子比整箱的牛奶更珍贵。

我说:“小画家,你给这幅画想出什么好名字?”

孙子自己想了个名字《我的美梦屋》。

幼儿园老师推存这幅画参加全国的儿童画大赛,竟然得了大奖,被广东的美术出版社印在画册的第一面,孙子脖子上挂一块沉甸甸的银牌欢天喜地地跑回家,与他那天倒牛奶被我训得一楞一楞的表情完全不同,想来我辈按老皇历办事的思维习惯是得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