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叫陆亚琴,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姨夫叫宋德豪。姨娘在贫困的外婆家出生后不久就被养母领走了。这在过去也不算是什么不幸。而且姨娘被领走,大抵还是因为姨娘显得更聪明、美丽、性情好的缘故。
的确,姨娘学习相当好,升了初中,上了启中,后来又去江苏省教育学院、南通师专学习,在同龄人中是佼佼者。
姨娘与姨夫是青梅竹马,从小认得。姨娘的养母家与姨夫家都在永阳村,只隔里把地。1956年,姨夫被征常州空航学校后,给尚在海复初中二年级的姨娘写了第一封信。
从此一发不可收,姨娘与姨夫坚持每两周一封信,互诉衷肠。
姨娘与姨夫的成长道路都不顺利。姨夫因为家庭成分高,纵然业务再优秀,提干的事终究被搁浅。姨娘也在毕业之际因师范类学校被关而中断学业回到农村。
1962年,姨夫与姨娘在书信往来4年后决定互托终身。那一年的春节,姨娘与姨夫结婚了。姨娘的养母是个很倔强的女人,坚持要求姨夫做上门女婿。姨夫为了姨娘,没有犹豫,搬进了姨娘家。
婚后,姨夫回部队工作了3年,姨娘也当上了教师。随着儿女的出生,姨娘身单力薄,生活工作总难两全。于是姨夫回乡与姨娘团聚的决心日益强烈,毅然拒绝了部队调其外地工作的机会,再三向部队请辞。1965年姨夫回乡转业任启西文化站站长。虽然可以不用两地传书了,但姨夫还是觉得生活不便,再求组织调动,后终于如愿与姨娘调在了一个单位,在永阳中心校任副职。从此姨娘与姨夫过上了神仙眷侣、安居乐业的生活。姨夫再调哪儿,姨娘就紧跟着,半步都不离。他们深知,这夫妇相随的生活着实来之不易。
姨夫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尤擅书画。姨娘是个内秀的人,心灵手巧,懂得欣赏。两人的生活从来都是心灵相通,琴瑟和鸣。
生活细节上,当然也有坎坷。主要来自于姨娘养母的霸道。养母立了很多不许,比如不许姨娘再认血亲,不许姨夫以儿子身份尽孝。这些在姨娘的价值观里都是不认同的。但姨娘是个从不发火顶撞的人,一切都是以礼相待。姨娘总是支持姨夫尽好孝道。姨夫也是骑着车载着姨娘,参加亲姐妹家的每一项应酬。每次回来都得耐心聆听养母尖厉的反对声。但他们仍会继续做他们认为爱对方、为对方考虑、对对方好的事。这也是他们坚持的原则。
迈入新世纪,姨娘和姨夫都到了退休的年龄。两位老人不忘教书育人的初心,琴棋书画,默契配合,在家创办起了“图书室”、“文化之家”、“青少年之家”,把余热尽数奉献给了校外教育,获得关工委、教育局的表彰奖励一大捧。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姨娘姨夫其乐融融陶醉其中时,姨娘突然病了!而且一病就是恶性肿瘤。在姨娘化疗控制的三年时间里,姨夫悉心照料,并坚持不与姨娘分餐——吃同一碗菜,吃姨娘剩下的饭,一切如同从前。
姨娘心疼:“别吃,会传染的。”
姨夫坚持:“不会,习惯了。”姨夫其实想说的是,他希望被传染,若姨娘走了,他真正害怕的是孤单。但姨夫把这话咽下去了。
姨娘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她当然会懂得。所以姨娘走的时候很安然。她是幸福着走的,从初恋到绝恋。
现在老宅的墙上,还留着姨娘在生命最后时节与姨夫共作的书画,那一幅《夏荷恋秋》,墨是姨夫涂的,色是姨娘染的,旁边姨夫题字:
灿若夏荷红东方
不识冬雪又何妨
红东方是姨娘与姨夫的一子二女,分别叫红红、东东、方方。
钱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