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橙黄橘绿时
时间:2015-11-16 A+   A- 举报

汇龙镇老街的旧址新开了一家星巴克,吸引着老街的人常去坐坐。坐在星巴克的椅子上,喝着咖啡,剥着橘子读书。翻看着《沈从文小说菁华》,首篇是那篇成名作《边城》。沈从文在题记中说道:这本书不为他们而写。沈说的他们是指谁呢,是指那些稚气的又“害怕落伍”的文学爱好者。因为他们把大把的时间用来阅读那些新作品,而这种作品大都是由国内无良理论家、批评家、聪明的出版家、惯于说谎造谣的文坛消息家们共同营造的一种虚伪的习气吹捧出来的东西,并被这种虚伪的东西所控制。沈说:我这本书是预备给一些本身已经离开学校,或者始终无从接近学校,还不认识些中国文字,置身于文学理论、文学批评以及说谎造谣所达不到的那种职务上,在那个社会里生活,而且极关心全个民族在空间与时间下所有好处与坏处的人去看。读到这里,我深深被沈的说法吸引。如今的文学,存在着虚假的虚伪的文化现象,确实有点像沈早年就说过的并被批评过的那样,已经被市场的那只看不见的手乱了方寸。

因此我庆幸我没有被这种现象搞乱了我心中的读书要旨,我在沙里淘金。沈从文的那篇题记,也许就是他的写作目的:为谁而写。为那些“追风族”而写的作品注定被历史淘汰。沈从文写于1933年的翠翠和他的湘西边城的故事至今仍吸引着读者,也许一直流传下去。这就是好书的永远的价值与魅力。优秀的文学作品,应该给一个黑夜中孤独的个人以精神意义上的还乡,或者让我们感到作为个人的自己与作为社会的存在之间的血肉的联系。

从沈从文的题记里,我又悟到了写作的意义。好的小说家更像大地上的野草,落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在任何时空里都能有自由的思想。是不是以真实记忆为蓝本的写作对结构的缜密要求相对较弱而更为自在,是不是散文化的写作更强调一种心随情动,境由心生?

联想到我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青衫泪》,至今仍感负重弥深后的伤痛。这个故事的原型在我心里隐藏发酵了十多年,到如今才呱呱落地。这是一个绵延三十多年的爱情故事,主人公沙地青年秦显达经历了历史风云,被战争的恶魔裹挟着并被逼漂泊海外而离心爱的女人倪九妹愈来愈远,悲欢离合,泪流成河。

一个作家不会仅仅因为他的写作本身获得意义,一个人的写作也不可能天然地完全孤立地获得意义。作家心里清楚,真正要写的是爱情后面的东西。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在《沙之书》中说的一句话:“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又如作家纳博科夫在《优秀读者与优秀作家》中说:“任何一部杰出的艺术作品都是幻想,因为它反映的是一个独特个体眼中的世界。”

因了写作《青衫泪》的原故,脑海里曾经灌满汇龙镇老街老店旧时岁月里的故事,一幅幅生活画面湍湍涌来,令我寝食难安。白天写作,晚上睡梦里仍被小说主人公纠缠不休。文艺创作,是一种心灵搏斗净化后的灵魂的诉说。当艺术的思想火花爆发出来时闪射的能量被你吸收再激发时,生活的真相就历历在目,真实的艺术世界就巍巍而立,璨璨而辉。试想,如果没有这种写作的折腾,你笔下的泛泛之作还能经受得住世俗眼光的扫描挑剔?

生活本身就是一本无穷无尽的书,但到底还不过是历史中的一个点,这可能是我写作《青衫泪》这部小说的阐释要义。假使,让一部平庸的小说面世出炉,成为文字垃圾,这与世人追求的精神食粮何干。但愿岁月静好,尤如荷塘美景。坐在旧时的时光里,读书,读沈从文的《边城》,读不为“追风族”而写的书,在秋景的倍伴下,手剥一团暖黄的橘,品几瓣凉香的意,让那盈盈的一窝泪,从春流到夏,从秋流到冬。吃那“橘”时别太快了,要不时停下来想想,我们是否正在吃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