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佛韵
时间:2015-10-30 A+   A- 举报

从崇启大桥启东南出口下来右拐,上沿江公路,一块旅游导向牌映入,上面告诉你玉龙寺与圆陀角景点的方向里程,让慕名而来游客观后一目了然。

时间追溯到半世纪前——

六十年代,我被插队落户在启东最东南沿海农村。那时,口粮凑活,蔬菜也少,肉类更是饭桌上的稀物。公社所在地的集镇人称是个油盐镇,每天投入到肉铺仅几片猪肉,一半留给公社的机关企事业单位,剩下给社员的份额少之又少。谁家建房、嫁娶、挖沟派用场,必须半夜起来排队去购买。唯独大海是那么宽容,近海的鱼虾资源是可以共享的。我插队之地部分农家实际上是以半农半渔的方式生存,一到农闲或大潮日,必定结伴赶海捕鱼。但能捕到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难得捕到论斤的大鱼。

记得是1966年的一个秋日,我跟随本队哥们去赶海返回时遇上大雨。大家在岸边狂奔,到处是芦荡,无躲雨之处。芦荡边忽现一间小屋,进去才发现,竟是一座小庙。我环顾一下,近乎荒废。门窗破旧,佛堂狭小,一张断腿供桌。一个木垫;屋顶见天,四壁穿孔。连那尊不知名的泥菩萨,头颈、衣着破损,颜色剥落,但依稀可见佛衣纹样。让我吃惊的是这样一个破庙内,供桌上竟然还有未熄灭的香火,说明不久前有人来供奉过。那年是文革第一年,我寻思,也许是乱世中的受难者家属来祈福,求菩萨保佑他们的亲人。受父辈敬佛的影响,我也敬重神灵。在菩萨前面,我恭敬肃立,虔诚下跪磕头。依稀记得当时还许了个什么愿。

“我不磕头了,都文化大革命了,还能应验吗?”同行捕鱼的一位大哥笑着说,“据说这里前几时给红卫兵砸过,头都打掉了。后有老人制止:你们什么都可以砸,唯独菩萨不能砸!你们偏要砸,会遭报应的。”乡间老农的正言,倒也吓退了这帮文革鬼魅。后来菩萨头也不知是哪个善人又给按上去。“以前住过一个守庙老人,进香人常见他蜷缩着睡在边上的木铺上,不断咳嗽,如今生死未卜。”大哥又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能保谁?”出了庙门,同行大哥又补了一句。我回过头来再看了一眼,菩萨尽管脸部受损,但仍以清晰可见慈祥的笑容,目送我们离去。

后来我回城,一别数十年。中间虽回去过,但没机会再光顾这座当年的小庙。时间一晃近半个世纪。约七、八年前,一位当年插兄,回乡探亲,邀我故地重游。说来有趣,会过乡邻,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当年那座小庙。我们沿江海堤岸,经圆陀角徒步寻找。向当地人打听,可附近农家稀少,走访几家,年轻人懵然,老年人模糊。时过境迁,莫非我们记错了?我们竭尽全力寻找,虽未果,但见芦苇荡大约是座小庙的原址上,一座名为玉龙寺的寺庙正大兴土木,在建设之中。

今年去时,此地已大不相同,玉龙寺已建成竣工。它拥有五座佛殿,规模宏大。跨进佛门,僧人微笑相迎。据说玉龙寺落成后香客多,香火旺。一位中年僧人接待我。敬佛以后,我不忘打听当年小庙,那位师傅入寺仅数年,一开始无从解答,后经思索,指向着西侧附殿,我抬头一看,殿名曰“尼菩萨殿”。我思之,“泥”和“尼”谐音,“泥”为民间俗称;“尼”乃佛教雅名。难道我记忆中的当年小庙就在这里?五十年重逢,仿佛是心灵的失而复得。我一阵激动,跨入尼殿,合掌磕首。历史的记忆,如电影播放着:文革动乱,十年浩劫,悲!一朝重生,百废俱兴,喜。改革开放后,连寺庙也枯木逢春了。

此时已近黄昏。远处堤外,潮水翻涌,风高浪急;近处寺内,香烟缭绕,晚钟响起,诵经声声。在此清净安谧圣地,虽只停留片刻,浓浓佛韵已悠然注入心田,一股无形且坚定的力量,洗礼着我的心灵。我奔波一生的灵魂,为之深深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