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刚从师范毕业的我迷上了书法篆刻,加入了以丘石为社长的南通印社。印社的活动大多放在金沙,活动时常请前辈书家来指导,秦能是被邀次数最多的一个,另外还有丁鸿章、刘显达、戚豫章、季修甫等。因了这一层原因,我与秦能老师就算有些熟悉,有一次启东要办三人书展(施惠新、管振新及我),由我出面请他题写展标,那天他对我说:“听说你喜欢读书,这样学书法最好,因为练书法的人大多不读书。”
数年后,我“下海”做生意,基本脱离了艺术圈。又五六年后,想重拾书法旧梦,发觉已落后了很多。忽一日,有人带话来说:“秦能老师想和你谈谈。”
我心里有些怕。这么些年毫无长进,无颜见人呢!犹豫再三还是去了。那是一个上午,我敲门时他已西装革履正要出门。站在门口,我直奔主题说:
“秦老师,听说你要找我谈谈。”
“也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把书法坚持下去。将来年纪大了,生意自然也会做不动的,但陪伴你终身的,便只有艺术了。”见我愣在那里,他又说:“我有事要出去,就这样吧。”
以后直至今天,常常回想起那次简短的站在门口的对话,就像吃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饭,有些“咯人”,但耐饿。
再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秦能老师似乎不大愿意理我,有几回听说,他对我有些看法,也稍有些不屑。
我这个人看起来乍乍呼呼的,但乍乍呼呼的目的实为了省事,乍呼完了就完了呗。既然人家看不上我,我也就不再主动去“招人烦”。有一次,我写了篇怀念江西社科院历史所萧高洪的文章,其中颇多忏悔。文章发表后。秦能老师打来了电话,说读到文章,你不回避自己的缺点,这一点较为难得云云。听上去既像表扬又像批评,但从反面似乎能印证原先听到的传言。
再后来听说他去了南京,长住他女儿家。这两年,他在南通的时间多了,与他无意中见面的机会自然也多了起来,我隐隐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真率不自贵、乐于传授的和蔼的秦能老师。前几时,朋友编书,要收入一首梁启超的诗《题南通曹公祠》,想请秦能老师用书法的形式写下来。接下任务后我去找他,他扫了一眼抄着那诗的纸,说:“最后一个字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说没有,抄后还校对了一遍的。“那这里怎么会用仄声呢?”他问。“这里用仄声马马虎虎也可以嘛。”我答。秦老师最后说了句:“按理应该用平声的。”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秦老师打来电话说字已写完,又查了韵书,那个“浪”字古韵中是平声,比如“沧浪亭”中的“浪”,就读平声。又说:“梁启超怎么会弄错呢?这个问题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电话这头的我却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