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大家手里有了些闲钱，家在农村的，便纷纷翻修起房屋来。设施要与城市的同，更有敢想敢干的，建得比城里的还豪华气派。我父母住的房子，建于30多年前，那时穷，窗玻璃很少有整块的，拼接处的缝隙很大，冬天八面来风。屋顶是网板的，泥灰如岁月的皱纹一样重重叠叠，有几次客来，丰盛的菜肴刚上桌，屋外有稍大一些的风刮过，屋顶上便扑簌簌洒下一阵“胡椒末”。夏天蚊聚如雷，更有挥之不去的苍蝇，缠得人心乱如麻。

在多方人士的共同努力劝导下，终于有一天，父母同意整修。妻子怕夜长梦多，立即进入状态，并把父母安置到公司居住。第二天，正逢我去三峡，妻子大权在握，雷厉风行。我一周后回来时，拆得只剩下几垛墙。老屋的东北角原是柴屋和厕所，此时已立起了几垛新墙。初到“工地”参观，面对孤零单薄豁齿般的老墙，仿佛我的青少年时代也被拆得如此不堪。

妻子紧盯着质量和进度，像管理公司一样管理着“工地”。不到一个月，老屋封顶。这时，村里来看的说闲话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不断有人问：“咦，为什么不把东边的屋移到西边去呢？”妻子解释说，为了二老生活方便。问者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听解释，“噢噢”着便走开了。

几天下来，见问的人多了，妻子便起了疑心。再三打听，才知农村有一习俗，说正屋之外，侧屋一般盖于西首，如建于东首的，那么与正屋之间要留出空档，不能联在一起。我们现在的做法，显然坏了风水，是了不得的事。妻子不懂这些，回忆说建房前小舅舅似乎也叮嘱过，但一动手就忘了。父亲向来不迷信，但说的人多了，便也有些不高兴，隐忍着，有时借机发作一下。我本也不信，但“紫气东来”一词却熟知，如今全封了，似乎觉得也不太好，想的次数多了，心里也就有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结”。

拆是不可能的。求之于小舅舅，小舅舅说：“不要紧的，打一围墙吧。”为了不侵占大路，最后围墙打得似乎也有些歪。

墙成，我忽然发现，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宅子：平屋数间，黑瓦白墙，朱色门窗，围以上白下灰的栅栏式围墙。墙内四株水杉，直干云霄，四周又遍植蕉、梅、枫、菊、蔷薇诸物，且将植竹及果树若干。宅子北邻大路，南面平畴，堂正端直，清风徐来，鸟雀乱鸣，紧护东西者，为两顷粼粼碧波。

父母迁入新居后，小舅舅来，绕屋一周，说围墙虽斜，然整体外形正合风水书所说，为大吉。实在是歪打正着！见我有兴趣听，小舅舅便继续阐发风水观说：“前年间地主人家，建房修坟，都要请风水师看的，而且是好的风水师。照理，他们会子子孙孙富贵下去了吧，可是事实呢？有的地主因为作恶多，在后来被穷人吊起来打，有的已死了，还被掘了坟，这些我都是亲见了的。所以风水的事，说有就有，说无就无，可以转化的。多做好事善事，心里舒泰，身体就健康；不贪不赌，勤劳肯干和气生财，日子就过得富足……”

听完小舅舅的一番话，我恍然大悟：原来吉凶源于人心，其中自有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