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记忆 ● 飞鸟
异乡的夜,月光飘洒,笼罩着这间在城郊租来的平房。忽然,响起一阵带有特殊金属质感的“嚯嚯”声。这是一只蟋蟀的叫声。听上去很熟悉很亲切,似乎它就是我家乡的蟋蟀。
家乡的秋天,是金色的,各种农作物进入了成熟期。黄昏的时候,我和伙伴们拿着纸盒子或苇杆编扎成的笼子,三五成群地捉蟋蟀。田间地头,草丛瓦砾,墙缝院角,都有这些乡间歌手的身影。我们根据蟋蟀的身形,特别是面部的不同,给它们赋予了很多身份。有强壮长脸的,谓之先锋;方脸阔口的,谓之将军;面黑腿长的,谓之元帅。我们都喜欢元帅,捉到后,不免炫耀一番。
蟋蟀不好养,我们一帮小孩子都是为了好玩才捉,一般几天后捉到的蟋蟀就会死掉了。我不以为意,反正蟋蟀多得是。有天晚上,母亲问我:“你捉蟋蟀是喜欢它们吗?”我点点头。母亲接着问:“喜欢它们,不好好养,死了不心疼?”我说:“野外还有很多。”母亲有些生气,说:“可是,它们是一个个可爱的小生灵啊,你这么做,对吗?”我想了想,觉得这么做是不对。我再捉到蟋蟀,第二天就会把它们放回野外。
我离家来到这个城市的前夜,窗外蟋蟀鸣唱正酣。母亲给我收拾东西,把衣物装进一个蛇皮袋里,过一会儿就重新打开,检查一番,看遗忘什么没有。每次都能想起遗忘了什么,一双布袜子,或者一条秋裤。母亲偷抹着眼泪,嘴里不停地叮咛,做事情要老实,不要占公家便宜,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灯光下,一只蟋蟀飞来,落在蛇皮袋上,我打趣说:“娘,看,咱家的蟋蟀也不舍得我走呢。”一句话,母亲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抽噎起来。父亲坐在门槛上不停地抽着旱烟。
第二天去车站,父亲用板车拉着我和行李,路不好,父亲的衣服很快被汗水溻湿。我想替下父亲,他不肯,一直拉着我进了车站。上车后,父亲帮我把行李放好,他下了车,远远站在一棵槐树下。直到车开动了,走很远了,父亲还站在那里。
嚯嚯……月色渐浓,蟋蟀在平房的角落里依然鸣唱,我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