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关张 ● 灯下漫笔

第一次背父亲

最近一两年开始喜欢怀旧，与正上高中的女儿总爱聊些过去的事情。孩子有时不耐烦又不愿让我扫兴，干脆就给她老爸留一双耳朵，握着手机埋头刷屏去了。

每当这样的时候，我是理解孩子的：她没经过那些事情，自然觉得没啥吸引力。

但当我说起小时候，父亲总背着我甚至让我骑到他的脖颈上玩儿“骑脖子拉屎”，女儿感觉很稀奇。今年春节去给爷爷拜年时，甚至问起了这件事情：“爷爷，我爸这个小屁孩当初骑在您的脖子上，您真的不怕他在脖子上拉屎啊，哎呀，多臭啊。”说到这里，她夸张地捂着嘴几乎要乐出声来。

我正坐在父亲身边的马扎上择韭菜，看到女儿如此“放肆”地“攻击”我，便做了一个揍她的动作。孩子顺势贴近爷爷，冲我来了个鬼脸。

父亲似乎没有看到这个细节，他轻轻摘下老花镜，把报纸放在写字台上，想了一想说：“你爸小时候调皮得很，他骑到我的脖子上，是有目的的，一般就是想吃花生，但在大柜上面的木箱子里，他够不着，就想这个办法，我也就装糊涂让他抓几个去。其实，我还是喜欢背着他在胡同里转转，尤其是病了的时候，感觉小东西趴着我的后背上，很可怜，我就会加快脚步，去附近的小卫生院给他打针拿药。”

我择菜的手不知不觉停下了。那些儿时伏在父亲宽阔的后背上的情景，还似有还无地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那个平时严厉，背起儿子来却十分慈善的父亲。

我从侧面仔细地看了看父亲：头发已经很稀疏，手上满是老年斑……我忽然想：自己还从来没有背过父亲。

清明节前后，父亲觉得夜里小便次数见多，并且不很顺畅，他知道是前列腺出了问题。经检查，确实是前列腺增生，要做一个手术。

手术比较成功，术后的第一个夜里，我在病房陪着父亲，整夜都要输液，自己可以难得地长时间陪着老人。那个夜晚我没有睡，不敢睡睡不着，总怕一袋药水输完了我看不到……

十几天后，父亲顺利出院。他精神很好，只是不可以长时间站立，大夫说那是因为失血过多，经过一段时间生血后，自然会恢复的。

离开医院二十多分钟后，在楼道口我扶父亲下了车。刚上两级台阶，他忽然头向一歪，感觉父亲的身子也在下坠。我有些慌神，急忙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尽力让父亲的头贴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另一条胳膊，背着父亲一步一步向上爬着楼梯。可以觉察到父亲是有知觉的，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时，他轻轻说：“歇一下吧，儿子。”

我一面答应着父亲，一面继续向上迈步。妻子已经打开了门，见如此情景，急忙下来和我一起将父亲背到了屋子里，慢慢放到床上，盖上薄被子……

现在，父亲身体已经康复。而每每想起背着父亲上楼的那几分钟，心里充满着矛盾：父亲背我时，爷儿俩都是高兴的、轻松的；我背父亲时，却是沉重的、哀愁的。

父亲，您衰老了，身躯不再挺拔，但儿子正在壮年。今后，我会好好地照顾您、爱护您，如您那时候背我一般，愉快地陪着您慢慢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