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云

夜深，漫步在人烟渐稀的大街上。雨后的街头很沁凉，鼻息里透过一阵清香。仔细嗅去，那是梧桐树叶的清香。

喜欢这样的味道和感觉。白日的热闹慢慢消散，一个人安静地走在街上，可以避开太多的喧嚷和纷扰，自由地拥有一片天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来学会寻觅。低头，黑色的水泥路面带来的是一份包容，抬头，路灯下的梧桐树叶闪烁迷离的身影，飘来被雨意浸润得浓郁的叶香，风吹过，竟有些分辨不清身在何方。

准确地说，这是春末夏初特有的感觉。一直非常喜欢这段时光，天气不冷不热，但需一袭单衣，便可轻装前行。晚间的空气和这个季节一样，舒适宜人，就像一首轻愉的小令。慢慢地踱行之间，散散心，透透气，抛却各种烦恼忧愁，不去多想俗务琐事，人生快意，不过如此。这是纯粹的漫步，尽可无视繁华的红尘世界，只与身旁的绿树相伴，体味一种都市里的自然。这种漫步，孤单而不寂寞，独行而不冷落，因为你随时可以融入周围的热闹，体验夜阑更深时的世俗乐趣。

在一些十字路口，仍可看到聚集的人群。路边的大排档依次排列，三五成群的人们，踩过坑洼积水的路面坐到一起，就着简陋的塑料桌椅谈笑风生，相互感染快乐的空气。呛人的油烟味飘进雨后的清泠，往高大的梧桐树间慢慢缭绕起一层水雾，这是城市独特的风景。夜未央，人未散，精彩的故事仍在不断上映，红尘气息早已植根于城市的每一寸地表，与所有的自然物象和谐相处，一场雨的到来，适时点燃了那些树木花草参与的激情，让它们在荫护人们的同时，一起把这幕人间喜剧推向高潮。

拐进一条谧静的小巷。少了路灯的映照，眼前顿时暗了许多，而树香却变得更加浓郁，黑暗中不用眼睛也能知道，除了梧桐，还有香樟。这些沉默的大地之子，尽情倾吐着芬芳，倾诉着它们对这个世界的挚爱，白日的嘈杂遮盖了它，而在夜色里，特别是在雨水的滋润下，你能体味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是的，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除了树香，就是叶香，它们直冲你的天灵，赋予你从身体到灵魂从未有过的清新气息。

我想立在树下能多呆一会，将世界凝固成一个点。静穆中，我想起关于梧桐的那些往事。冬去春来，梧桐树丫仍是光秃一片，直到三月末，那枝头才开始绽开绿意，近清明，那绿意愈发清晰，终于萌出绿叶来，不想清明一过，那些绿叶就见风长似的一天一变，四月中旬后就一片盎然了，再来一场风雨，看那层层叠叠的碧绿，你已难以分辨那是来自春的讯息，还是来自夏的礼物。

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那属于春天夏天，更属于岁月人生。每年此时，世界会赐给你同样的风景，那些熟悉的亲切味道，一遍遍在周身萦绕，你会忆起曾经的过往，在这个美丽的春末夏初，那些经历的林林总总都化作轻快的旋律，让你记住了快乐，忘记了痛楚，在看不见的树叶清香中，只留下如花一般的青葱年华。

雨又开始下了。还是不打伞，快意呼吸这难得的沁凉。故事就这么周而复始地上映着，生活，漫步，在雨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微雨轻轻洒落襟怀，让平凡生活孕育诗意。夜雨，梧桐，看不见的花样年华，且行且珍惜，这样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