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罕见的沙地风情画
时间:2014-04-04 A+   A- 举报

——评樊惠彬长篇新作《亲家母》

姜卫红

乡村城市化已是大势所趋,具体表述为新型城镇化,在此条件下乡村究竟如何发展?要知道乡村毕竟是乡村,有着自己的天然属性。当读完樊惠彬的长篇新作《亲家母》,让人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樊惠彬曾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担任乡镇党委书记,直接领导并推动新型城镇化背景下的新农村建设,对农民有着自己独到的观察与思考,《亲家母》便是他这一阶段生活与工作的艺术结晶。它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亲家母,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农村妇女,性格泼辣,敢作敢当,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个性极其鲜明。她与丈夫是同学,未婚先孕。婚后,她像其他所有乡村少妇一样,因为丈夫外出打工能挣钱,把个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突然有一天,丈夫在外工地意外身亡,她的天顿时塌了,但很快回过神,摒弃了往日靠丈夫吃饭、打打牌、不思进取的生活态度,与过去相比像换了一个人。她没有再嫁,安稳于寡居,照料孩子,孝敬公婆,一头扎在农活里,自食其力,用自己羸弱的肩膀扛起生活重担。参与村里以及外贸蔬菜加工厂对农副产品收购,她显示出自己的正直与能干,得到村里人器重。她以高票当选村经济合作社副社长,直接进入村级事务管理层,从事农业产业化工作,一手组织农民种植蔬菜,另一手帮助农民把种植的蔬菜销售出去。在此过程中,少不了与镇蔬菜公司的有权人物及那些经销商打交道,围绕她的桃色流言由此生发。身正不怕影子歪,亲家母没有把它当回事,日子一长,流言也就不攻自破。正值青春年华,她心底里对于爱情依然怀着深深渴望,不断地怀念从前与丈夫的美好时光,以此应对现实。现实有一个男人对她一往情深,是一位既年轻还未婚的村长。在忙碌的生活与工作中,他们彼此欣赏、支持、体贴,感情日益真切,事业与爱情齐飞。相对应的是,快速工业化所造成的环境污染使亲家母生活的乡村无以幸免,到底是只要金钱,还是要生态环保,即洁净的水。在关系广大农户蔬菜命运的关键时刻,亲家母勇敢地站了出来,奔走呼号,为民请命,结果在矛盾激化后被免职。对此,亲家母愤慨之余一笑置之,与村长举办婚礼,进行再创业,新的生活再次向她展开美好一面。

这样的故事无疑是当前新农村建设的缩影,牧歌般的情调里有严峻考验,未来的中国乡村以何种状态呈现,这是小说所带给读者的思考。所幸有像亲家母、村长这样新一代乡村管理者,给读者以某种安慰,让严峻考验里有着诸多欣喜与希望,这无疑是未来中国乡村的欣喜与希望。不难看出,樊惠彬对当下乡村发展有深层忧思,但更多的是乐观,这基于他在乡镇工作中对农民的深刻了解。尽管相当一部分农民精英在城市化进程中纷纷进城,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精英因各种原因留了下来。他们扎根乡村,对乡村不离不弃,把自己的命运与乡村的命运紧紧地融合一起,用自己的真诚与智慧,使乡村在城市化进程中依然充满魅力,可敬佩并值得大书特书。

故事流畅好读,以第一人称“我”为视角。“我”是亲家母的观察者,也是记录者。因为是亲家母儿子寄母这一特殊身份,“我”得于近距离进入亲家母生活以及内心世界,并显示出对亲家母赞赏有加的倾向性。这种倾向性诚如汪曾祺所言,与所写人物是“靠”的,紧贴人物,贴心贴肺,人物因而格外真实可信。小说无论写景叙事、议论抒情,还是人物对话,刻画人物性格,大量运用沙地方言。这方言是变化了的,打着时代烙印,是当下的,是这一个时代所独有的。樊惠彬紧紧抓住,用得娴熟传神,琳琅满目,像开了淘宝网,极为少见,既是小说之表,也是小说之里,透露出一股浓烈的滨江临海启东的沙地地域色彩,那些人物自然也是沙地所独有,鲜活如朝露,让人感叹一方水土出一方人。这样的写法对于其他语言区的读者而言,在阅读上可能会有一些障碍,但对于一个时代一个地方的文化传承、弘扬与积淀却有巨大作用,具有难得的乡土教材的性质。这样的艺术追求难能可贵,在乡土文学创作中自成一格,令樊惠彬找到了属于自己,并与别的作家迥然不同的语言风格,这是一个好作家的关键性条件,樊惠彬具备了。在如今以北方话为主的普通话一统天下的文学格局中,这样的举止尤为悲壮,这是南方写作者的宿命。众多南方写作者有切肤之痛,一提起便咬牙切齿。但咬牙切齿归咬牙切齿,他们还是不得不屈从命运,弃故乡语言而不顾,“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直把他乡作故乡。有的南方写作者说什么也不甘,在自己的作品中只要有可能,就不失时机地引用一下故乡方言,但只是点缀。樊惠彬此举,不是简单的不为流俗所惑,而是寄托了一份更为深远挚切的文化自觉与文化关怀。若从全球化背景下的写作加以省察,其文化价值就显出特别厚重的份量与珍贵,即相对窄狭的区域文化与民族文化如何自处。

城市的发展越来越离不开乡村支撑,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经济崛起的大部分潜力也在乡村,这里拥有数量庞大的消费人群,还有珍贵的土地资源、矿产资源,包括文化资源等等,意味着人的命运的新的展开,自然也是文学的千里沃野。对此,《亲家母》作出了生动独特的诠释。
                (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学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