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远古走来,巨浪荡涤着尘埃;你向未来奔去,涛声回荡在天外……”
一首雄浑激越的《长江之歌》,把万里长江的神奇,传遍天涯海角。但是,如果人们把长江的每一朵浪花,都视为一个美丽的传说,那就显然偏爱了它。比如说,当它流经启东市,回归大海的最后一站,既用滔滔江水吞噬了不少良田;同时,它又是那么慷慨大方地还给启东一片“新大陆”:年轻、美丽、富饶的兴隆沙——当今的启隆乡。时至本世纪初,这片“新大陆”东西绵延50多公里,南北宽约2公里。
促成这一地理巨变的当然是水,当然是人,更是那具有人性灵感的沙上芦苇荡。
上世纪40年代中期,原本比较“公道”的长江入海口北支道,出现了“北坍南涨”的变迁——
北坍:上游奔腾东下的长江水,凭借北深水泓道的有利条件,紧贴启东本土南沿长驱入海,驱使沿江地带开始持续坍塌。
南涨:随着北深水泓道江水流速的锐增,上游携带东下的大量泥沙,便在南沿得以淤积,进而聚沙成滩。
在这有人欢笑有人哭的地理变迁中,大量因江坍而落水的江北芦根,以不速之客的身份,随波逐流漂泊到江南的滩涂上,一头扎进泥浆中,逐渐形成了狂风吹不到、恶浪冲不垮的“绿色长城”,烟波浩渺的长江入海口,出现了“海市蜃楼”般的“新大陆”。
上世纪50年代中期,勤劳、勇敢又富集智慧的启东人民,以种青促淤的方法,开始对兴隆沙拓展、围垦、开发。眼下均逾九旬的刘建山、方明山、陆冠兵、倪成礼、施宝祥、秦洪生、龚耀冲、顾志冲等老人,是兴隆沙上第一代种青促淤、围垦造田的开发者。
所谓种青促淤,就是以人工劳作的方式栽种芦根,使之尽快形成芦苇场,促使流沙凝聚成滩;然后割去芦苇,围垦造田、种植庄稼、果树、培育良种、开挖鱼塘、蟹塘……
谈及这一过程,老人们回忆说:江水退潮以后,他们即在江边拣聚大量芦根,成捆成捆地背到沙滩上,每隔七八十公分间距,即用双手扒开一个小坑,折下一截芦根埋入沙坑。每天开始劳作,尚可躬身弯腰直播;随后,人也就慢慢地瘫软了下来,成了浑身泥土的“爬行动物”。手指、膝盖连同泥浆上,都可见到浑浊的血迹。
带血的播种,换来了兴隆沙上的一片青纱帐。那是盘根错节的芦根,那是昂首挺立的芦杆,那是纤弱柔软的芦叶,那是白絮如银的芦花,那就是一望无际的芦荡。
风平浪静的时日里,芦荡沙沙作响,共同吟唱悠扬和谐的乐曲。
一旦遇上狂风恶浪侵袭,整个芦荡顷刻间变成了铁壁铜墙:那根根芦杆,犹似无数支长枪、铁棍;那片片芦叶,犹似匕首、利剑、钢刀;那朵朵芦花,犹似银色的旌旗,在指挥千军万马,高唱词为“沙上芦苇荡,一岁一枯荣;风浪灭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壮歌!
为了珍惜芦荡以生命代价换来的“新大陆”,尽早围垦产出,从本世纪五十年代末起至世纪末,我市先后组织10次大规模的种青促淤、围垦造田战役。数以万计的民工,以芦苇搭起“环筒舍”,就地支起“泥涂灶”,吃住在芦苇荡。
夜深人静,江风习习,围垦大军不得不点燃芦苇防寒取暖,那点点火光照亮了大江两岸。
回顾“新大陆”的成陆史,人们难以忘怀32位热血男儿和16斤黄豆的故事——
1979年夏天,6号强台风在长江口登陆。共产党员黄允昌等32位农场干部职工,因来不及转移而被围困在交通、通讯和供给完全中断的兴隆沙。经清仓查库,发现食堂一角还有16斤生黄豆。这也就成了他们维系生命的全部寄托,使用仅有的一盒火柴,在“泥涂灶”上点燃了最易燃烧的芦花,炒熟了16斤豆子,你推我让地分着吃。这也就是说,他们以人均5两的炒黄豆,度过了整整5天5夜的生死磨砺。
在茫茫芦荡中开发而成的“新大陆”,是一首可歌可泣的时代交响曲。在江堤边、芦荡旁,笔者亲眼看到,这里堆砌着8座坟茔,长眠在这里的是兴隆沙的围垦开发者。
他们的墓碑,全部背西面东地树立着;不屈的逝者,仿佛在注视着身下的热土,正在向东方延伸……
在众多献身于兴隆沙的逝者中,农艺师陆成农的感人事迹,数度模糊了笔者的双眼……
陆成农,原名陆成龙,后因酷爱钻研农科技术,遂将“龙”改成“农”。
上世纪70年代后期,他告别居住在江北的父母妻儿,只身来到兴隆沙,从事良种试验和繁育推广工作。为了静下心来从事科研,他在芦荡边上搭建、住进“环筒舍”,使用最原始的马灯照明、看书、出诊,先后培育出了“启东大桃棉”、“启东乌皮青蚕豆”、“启东大红袍赤豆”等10多个农业良种,这些良种不仅在启东、在江苏,而且在祖国各地生根、开花、结果。其经深加工而成的绿色食品,广销于东南亚各国。
但是,陆成农自己的生命之花,却因积劳成疾而过早地枯萎、凋谢了。他没有留下任何值钱的遗物,只有那盏伴随了他整整13个年头的马灯!
勤劳、勇敢、聪慧的启东父老乡亲,用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将荒芜的沙滩,变成了 “绿色王国”。
如今,兴隆沙上栖息着被国家列为一、二类保护动物的丹顶鹤、白头鹅、白鹤、灰鹤……这里早已成为珍稀飞禽的自由王国…… ※刘德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