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虫们躲避着鸟类敏锐的眼和尖利的喙，怀揣着逆境下的梦想，看着日升日落，朝临夕至，渴望着撒满闪亮磷粉的轻薄之翼，自由飞翔。

或许毛虫的辛酸鲜有人留意。人们留意不到幼年丧父而且口吃的孩子是怎样被捉弄嘲笑，留意不到蜷缩在伦敦街边的小乞丐是怎样孱弱孤苦，留意不到贫穷学生在充斥贵族气息的伊顿公学中是怎样冷寂与难堪，留意不到生活在思想困境边缘的诗人是怎样不被理解不被重视。

但即便这样，毛虫看到的，是那在逆境中更加夺目的梦想，就像逆着强光的羽翼轮廓，边缘镀上金光。毛虫们吃下叶，吐出丝，缓缓地织着茧，在冗长的静寂中奋斗着，蓄积着，在茧里孤寂地等待光明的到来。

一如那口吃的孩子，摆脱丧父的沉痛，向光明之处奔跑，呼喊，终于奔向了通途，看到了路的尽头的光芒；一如那小乞丐，在老者的“幸福在你手中”的激励下，幡然醒悟，迈向了知识的殿堂；一如那贫穷的学生，不甘于阴冷的现实，怀揣着民主、自由、真理、和平的梦想，奔向心中的理想世界；一如那耽于文艺的诗人，不肯放弃令自己沉沦的诗的迷梦，将毕生的忧悒与欣喜倾注于抽象朦胧的梦中。

毛虫在茧中，光线透过这茧变得无比柔和。或许它们双眼紧闭，只在心里点上那盏在逆境中还未被消磨轮廓的名为梦想的灯，在这光芒中改造着自己，蓄着力量。终于在某一日，等到成熟的召唤，在狭小的空间中倾尽全力地撕裂束缚，就像马不停蹄的他们，不再迷茫，一路狂奔，由静到动，心中始终有梦。

最终他们在苦痛的挣扎中新生了。羽化的蝶从蛹的缺口爬出，终于振了振双翼，看到这翼上的磷粉折射出闪亮的光，这是他们以名为梦想的颜料一点点描绘上去的。蝶变完成，昔日的毛虫蜕变为天地间的自由精灵。就像那口吃的孩子，其名为毛姆，是口袋里揣着六便士去摘月亮的作家；就像那小乞丐，其名为威斯特，在物理学上独树一帜并成为剑桥大学的校长；就像那穷学生，其名为乔治·奥威尔，以时代的良知，在《一九八四》里对英国极权主义进行了最辛辣的讽刺；就像那耽于文艺的青年马拉美，化身为斩开海浪的金翼少年，终成法国象征诗派的中流砥柱。

他们最初都如毛虫一般，因有梦想，终都蝶变为美丽的精灵，展开了斑斓的羽翼，抛下红尘琐事，流连于苍穹大荒。 ※丁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