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之地,是我的故乡。而我,却从未真真切切地触摸过她的面容。除非——在梦中。
蓝得晶莹通透的天空之下,来来往往的马车轮子在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土地上,印下一道道时光的灰色痕迹。飞檐翘角悬挂着颜色如血的灯笼,随风轻扬。青石板路上,浮荡着令人痴醉的丝竹之音,与丝锦作坊传出的有力的叫卖一唱一和。娟秀飘逸的云彩间,隐约留下纸鸢掠过的踪影。满城竞相开放着雍容华贵的芙蓉,被大街小巷分割成一张格局分明的棋盘。三月,纷纷细雨绣花针一般,穿着,缝着,绣出绝美的风景。
我竟站在东汉末年的蜀汉之地。
我看见,雕梁画栋的绣阁之中,一位妩媚的绣娘细腻洁白的手心里,攥着一根绣花针,照着院内一株牡丹专注地绣着。眼神与窗外一样烟雨迷蒙。我看见,窗台上有一个未完工的香袋,上面绣有一半芙蓉。我看见,千里之外,是谁,手持羽扇,头戴纶巾,从容不迫地操纵千万大军,战袍上绣有与香袋一模一样的图案,娇艳欲滴。
无数个黄昏,夕阳斜斜照在离人的心上。一人统领百万之军四处征战,途经山清水秀,柳暗花明,风雨飘摇,雪虐风饕,哪一程都不是归宿。牧笛归去之音荡满蜀城,绣娘斜倚门边,无意之中,情针意线又一次扎到她白嫩的手指,鲜血连同思念伤悲一齐涌出,隐隐地疼。没有人知道精致华丽的蜀绣之中,埋葬了多少思念、等待、疼痛。江河一去不复还,满城的芙蓉用尽一生却只等来一次开放,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等待呢?
也许,生命在漫长的等待中才有意义。
但,当满城芙蓉凋零,杜鹃啼血,残破不堪,当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当这片繁华的土地再也不称“蜀汉”,转眼尘归尘时……等待,还在等待什么?还要等待什么?还能等回什么?
绣有芙蓉的战袍,浸着泪的牡丹,绣花针样的烟雨……一切的一切,都被历史滚滚而来的尘埃,湮没了。
梦中,我曾慢慢走近他们,然后慢慢变成他们——我忘了自己是军师,绣娘,还是那永远不能完整的香袋。
那是萦绕在我梦中的蜀汉。她停留在我梦的边缘,编织着亘古的凄凉与美丽。 ◇折桂中学九(1)班 李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