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伴我一生
时间:2012-01-09 A+   A- 举报

听母亲说,小时候,我连说话和走路还不太利落,大舌头还卷不过弯来,走路还像鸭子似的一跩一跩的,就开始胡乱唱歌了。大人走到哪,我就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唱到哪。大人铲地,我就跟在他们身后从地头唱到地尾。大人上山砍柴,我就站在山坡上唱《苏武牧羊》、《渔翁乐陶陶》。那是父亲教我的。父亲一辈子怀才不遇,我是在父亲大山般沉重的叹息声中长大的。当父亲躺在只有我们一户人家的山坡上,唱起那首悲壮而古老的歌曲《苏武牧羊》时,眼睛总是满含悲伤地望着天空的悠悠白云,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我不理解父亲的情感,我更不明白歌词是什么意思,只是跟着瞎唱,总把“任海枯石烂,大节总不亏”,唱成“大姐吃不少亏”。

十岁那年,我家搬到小兴安岭山区。我一个小丫头每天跑到十几里路的山外去上学。路上,害怕遇到狼,就扯开嗓门拼命唱歌。冲着太阳唱,冲着山涧的小溪唱,冲着路边的石柱花唱:“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来呀,看呀!杨柳条变绿了。来呀,看呀!桃花也开了。”在学校学的歌唱没了,就自己瞎编:“石柱花,你真美丽。我把你折下来,你可别生气……”拼命唱歌不为别的,只为了给自己壮胆,心想狼要是听见我唱歌就会吓跑了,就不会来吃我了。

歌声伴随我走过漫长而寒冷的冰天雪地,伴随我度过了苦难的童年。

长大以后,歌声更是与我形影相随,成为我漫漫人生路上永不分离的伙伴。

怀念时,我用《星星索》抒发心中的思恋,让小船载着我的心飘向远方,飘到亲人身边;郁闷时,让《三套车》将我内心的冰雪带走,带向遥远的天际;伤感时,让一曲《灰色的早晨》淡却我心头的忧伤。在最痛苦的岁月里,面对空荡荡的新房,我流着泪,将一首首爱人最爱听的歌曲唱给被打成反革命关在牛棚里的爱人:“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我的小路伸向远方,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呀,带我飞到爱人的身边……”

当运动员那几年,我是冰场上的二等残废,没有人记得我的成绩,但冰友们却记住了我的歌声。半个世纪过去了,今天偶尔碰到一起,他们还总会问我:雅文,还唱歌吗?

我爱歌唱,就像小草爱雨露阳光,鱼儿爱大海一样。做饭、洗碗、拖地,我都在歌唱,歌唱是我生命的需要。我家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我涂上了歌的旋律。我唱得并不好,歌曲的节奏从来不准,自由、散板,朋友们都戏称我为锅碗瓢盆交响曲。我却在歌唱中体会着美的意境,美的旋律,抒发着情感,陶冶着情操。

歌声伴随我走过苦难的童年,伴随我度过了浪漫的青少年,而到了晚年,歌唱则拯救着我的生命。

八年前,我的生命出现了断裂。经历了心脏搭六个桥的大手术之后,我再也无法唱歌了,上不来气,连哼都哼不出来。我感到遗憾,可我不死心。

于是,每天清晨上山晨练,开始练呼吸,小声哼唱,渐渐地,歌声又回到了我身上。

在我晨练的小山上,大家都知道有一只北方的狼天天早晨在嚎叫,他们并不知道,这只狼在用嚎叫拯救着自己的生命,用嚎叫呼唤着内在的激情与活力。

只有我先生知道,他说:“太好了!激情与活力又回到了雅文身上!”◇张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