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崇明岛东平国家森林公园,正值上海首届森林荷花展。千亩展区,绿树成荫,400多款荷花名品争奇斗妍,风华绝伦。身在这 “移花接木”的美景中,我的眼球不由自主地放大,但同时也更怀念家乡的荷花了。
启东成陆的时间较短,没有几处名胜,点缀名胜的荷叶田田景象自然也难觅。但在王鲍乡的眼馋镇,早些年却有满沟荷花。上世纪初,这里的一位财主与聚星镇财主斗富,在聚星镇、聚东镇之间造两里长街,粉墙黛瓦,商铺相连,取名眼馋镇。宅第之外,沟河相绕,遍栽荷花。百年沧桑,童年时的眼馋镇仅剩几座老屋斑驳歪斜,当年的锦绣繁华早已不再,只有这荷花开放如故。
夏天的太阳有点毒,扛一根带钩的长竿,戴一顶大凉帽,拎一只小竹篮,几个小伙伴说说笑笑的上路了。一路遇见大人,他们都笑着招呼:“采莲蓬去?”大家便抢着回答:“嗯,采莲蓬!”声音比嫩黄瓜还脆。想来这荷花生于乡野,虽然一样的风姿绰约,但庄稼人忙于耕作,难得有人去饱饱眼福。不过终究毗邻上海,“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那十里洋场清亮的吆喝还是流传过来几声。于是莲蓬熟时,乡亲们会记起那实实在在的莲子,去采来饱饱口福。孩子们更是乐此不疲,年年岁岁的这个时节,这样的装束,自然一样的节目:采莲蓬!
快到荷花沟了,但放眼望去,与平常的沟河一样,只见两岸密密的芦苇。待一阵清风掠过,芦苇轻荡之际,几株硕大的荷叶高高擎起,小伙伴们便欢声四起。
走到河畔,拨开芦苇向里探望,河面上撑满了荷叶,大小不等,或如蒲扇,或如水萍;错落有致,或坦荡舒展在水面,或亭亭摇曳于风中。花事不在盛时,但艳红、粉红的随处可见。不过我们还是敛了目光,专心地搜寻起莲蓬来。
莲蓬不少,斜斜的探出于荷叶之间,只是形体较小,表面的眼孔还没张开。这些还没熟透,不能采——熟透的莲蓬人家已采去了一些,我们后来者要耐心去找。用竹竿撩开荷叶,终于发现了一只大莲蓬,用力一钩,打落在水面,再捞上来。莲蓬的眼孔张得大大的,撕开绵软的外层,里面就是实鼓鼓的莲子了。几只小手一齐伸来时,我也忙塞一颗嘴里。味道有些清苦。大人说,摘了里面的胚芽,就不苦了,但营养也减少了。
竹篮里的莲蓬渐渐多了起来,小伙伴们点数着,准备大小搭配了瓜分。年幼嘴馋的,免不了要偷吃几颗莲子,虽然没有引起大的争执,但原有的分配方案就要变更。算计到后来,越来越不精准了,索性把竹篮移交给一人全权代理。大家换了花样,开心的摘荷花了,说是晚上洗澡时放到浴盆里。
回家时,我也一花在手,粉红重瓣,清香素雅,令人心颤的美。
那时与荷花亲密接触,少有赏荷,多为采莲,但爱莲之心却也由此而生。后来在乡下一所学校教书,也曾揣了七八颗莲子,偷偷地撒在学校的池塘里,希望来年花开满塘,香满校园。但直到我离开的时候,仍不见“绿盖擎天,红花映日”。直到拜读季羡林先生的《清塘荷韵》,才知道不敲破莲子,莲芽是不得破壳而出的。 ◇沈衍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