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直没有和老作家龚德先生交换过关于大脚沙的地理位置的看法,但在阅读他的长篇小说《扬子大脚百年记》时,我就认定,他笔下的大脚沙,就是我少年时代曾经生活过的位于长江口的小岛——永隆沙。
因了这样一段生活经历,读起龚德先生的小说时,油然而生一种故地重游的亲切感。在离开大脚沙的日子里,我常常是借助先生的文字在依稀的梦里回到那瓜果飘香的“状似草鞋底”的绿岛。
金黄麦田正在消失的时节,闻着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苇香,我终于回到了阔别近20年的大脚沙。走在连接着崇明岛和永隆沙的公路上,走在连接着永隆沙和兴隆沙的大坝上,想起当年还是江涛汹涌、在水一方的场面,不由人不发出感慨: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去时还是个纯真少年,回来时已经老于世故了。
失落是前行永远的代价吗?
一望无垠的田野里,乌皮青仁豆即将收获,啤酒大麦已经金黄,秸秆燃起的火光和浓烟使沙岛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眼前大片的鱼塘波光粼粼,江鸥盘旋,仙鹤临波,青青的芦苇荡还在向东方的水域延伸……
而那大片大片的瓜地呢?硕果累累的桃园、梨园、苹果园呢?还记得在园中埋头割草,将草垛堆得如小山,然后肆意偷摘偷吃熟透的西瓜和青涩的苹果,然后以每斤0.3分的价格把一车车青草卖给奶牛场;记得在一片很大的竹林中,和小伙伴们“打游击”;每当入夜,屋前屋后爬满了哧哧吹着泡沫的螃蜞,但无人问津;曲曲弯弯的航道里,小小的渔船满载而归,河豚被到处乱扔,我们便兴致勃勃地去踩河豚鼓鼓的胀足了气的肚子;还记得先是在崇明与沙岛之间的长江里游泳,然后是在之间的湖泊里玩耍,然后——遥远的崇明与大脚沙似乎一夜之间就亲密接触了。就像永隆沙和兴隆沙,还记得站在永隆尽头遥望兴隆的岁月,但今天,一步就跨过了分离的历史。
往日的瓜地果园难寻了,少年时代的伙伴难寻了,用水泥船运淡水喝的图景定格在了很久以前的暮色里,邻家美丽的少女早已是别人的温馨港湾……但是在依然青青的芦苇荡边,有轰轰烈烈建设着的生态园区,休闲农庄、观光果园和渔园的构想在对崇启大桥的渴望中将彻底打破田园的宁静。
历史在风中呼啸着前进,回忆在浪尖沉浮,大脚沙已经没有了,我已经无法回到故地;回到是一个飞速向前的时代,也许有所谓的“世外桃源”和“绿色家园”,但这只是人造的梦想,纯粹的自然仅仅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
可是我们依然需要回忆,需要一个静静的后花园来放松我们紧张而疲惫的灵魂。但它不在别人的园地,别人的园地也是要摆脱贫穷,走向繁荣、热闹。我们的园地已经繁华富足了,我们没有理由阻止别人也繁华起来。
我们的后花园呢?是不是只在我们的心里,梦里?◇朱一卉
(作者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海晚报》副刊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