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克”台风肆虐的时候,邻居来电告知,我老宅上的一间小屋倒掉了。它的倒塌似乎有一种象征意义,它使我好几个晚上辗转反侧。因为在我记忆深处,那些印记实在是挥之不去的。
上世纪四十年代,父母在北新镇做生意,家底渐显殷实,于是买地开沟置宅,在宅上造了间环筒晒作为过渡。我的大姐曾在这里静养战胜了肺结核。一场大台风卷走了小茅屋,后来造了间二丈二的四周芭笾的瓦屋。五十年代中后期,我家七口一度蛰居在这里。
老宅上那棵巨大的杨树是“护神符”。它长在后宅沟边,婀娜多姿,粗壮的主干,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宛如擎天巨伞。六十年代,每当台风来临,那间向西北方倾斜的小屋,尽管门柱子上下偏差一尺多,关门靠木棍撑着、锁门用铁丝扭着,但它硬是被西边和北边的两棵大柏树干顶住,又靠着大杨树遮风挡雨,居然在一次又一次的强台风中安然无恙!
七十年代,老宅有两次扩展。1972年我们把一间房子卖掉后在宅上又造了一间瓦房,老宅开始有了点生气。这里曾是几个外甥、侄儿的度假胜地。1975年我准备成家,远在镇江的姐夫支持了我,送了我10根水泥桁樑。当三间粉刷一新的瓦房突兀在高高的宅基地上,宅上果树成荫,瓜儿瓢香,在大杨树的掩映下显得有点神气时,媒婆也纷至沓来。
轰轰烈烈的填沟造田运动把我家的四厅宅沟填了,杨树挖了,我家开始了转型。1976年国庆节,我和夫人在这里进行了非常简朴的婚礼。难忘的1978年,我们的宝贝儿子出世,在这里我们共同经历了复习迎考上大学,胜利完成了一家三口由农村户口向城市户口的转移。在后来的十多年里,父亲一直为我们看管着这宅子。1988年8月我调入县城工作,父亲也于12月离开老宅去外地哥哥姐妹家享受晚年生活,老宅就开始“铁将军”把关了。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父母仙逝了,老宅关门闭户已成定局。房子是坏了修,修了又坏。三间渐渐坏成了两间,两间又坏成了一间。这间小屋静卧在老宅上,也许是在期待我给它新生吧!我也心仪过重修房屋,待退休后学陶渊明在那里享受农家乐颐养天年,然而我在城里已购置了商品房,生活够方便的了,如果再造新屋总觉得是一种负担,不过,心底里总像缺了点什么。
几十年来,我们兄弟姐妹长大成人远走高飞,老宅渐渐失去了当年的面貌。在城市化进程中,我们这一代得到了许多,何惧有所失?
感谢莫拉克,它为我老宅的自然消亡圈上了一个句号。是为记。 □ 孙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