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新勇
发蒙前,我爷爷奶奶是“四类分子”,像这样家庭的孩子念完小学后,就只能回家务农。那时候,所有长辈只希望我多识几个字,尤其要打好算盘,小学毕业后争取做个生产队会计。如果不因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我现在大概真是西部某个山村的账房先生。
1978年上半年,我爷爷奶奶脱帽,意味着家庭成份不再成为升学的重要条件。1979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在西南内陆腹地全面推开。这年秋天,我们家,除了厨房和床铺的所有地面上,都堆满粮食,年底我爹还多出600多元钞票。这是破天荒的事情。之前,每年到了六七月份,家家都缺粮断炊,年底能从生产队分得一百元红利,就算一家四五口没替生产队白卖一年命了。
有了钱,我爹不再打算让我做会计,再说生产队也散伙了。虽然读了书以后做什么他说不清楚,但我爹希望我们能读更多的书。我很喜欢读书,上小学一年级就能读《水浒》,到三年级的时候,整个村子能搜罗到的书都被我读完了。我爹就带我和我的两个弟弟进城。我爹像后来在动画片里见到的老鼹鼠,而我们弟兄三个就是小鼹鼠,排成一串,彳亍在通往县城的路上。
我爹带我们到一所师专看(或许可称为参观)图书馆。透过窗户的玻璃,我见到无数梦寐以求的书成排成排地站在书架上,等待人们去翻开。这事影响我一生。那一刻,我暗下决心,无论吃多少苦,遭受多少磨难,也要为自己争取坐拥书城、遨游书海的机会。
从此,我和几个弟弟的成绩不再让父母操心。小学毕业,我成为全校三个考上初中的学生之一。初中毕业我考上高中,却没去读。那时候大家都只愿意读师范,因为读师范就意味着脱了“农皮”。我学中医去了。离开学校和我热爱的书本,心中无限惆怅,我有许多思想需要表达。就在那一年,我在省报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散文,题目叫《山中》。
那时候,即使身处西部闭塞的农村,我也能深刻地感受到时代在飞速发展。我渐渐明白,没有深厚的学养,便无法精通医道;即使侥幸学成,甚至华佗再世,没有文凭,依然无法取得行医资格。再加上文学的神秘感召,两年以后,我毅然决定放弃中医学习,重返课堂。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希望有机会到外面来闯荡,恰逢国家允许人才流动,于是我有幸走出大山,来到黄海之滨启东。
这过程中,我不断用文字记录着我对生活的感悟。多年以后,我发现,这世界最适合我干的事情就是读书和写作。文学成为我灵魂的宗教。我从一个读书人变成一个写书人,一个个毫无表情的汉字,经过精心排列,就被赋予了应有的体温,就有了脉搏在跳动。这些文字为我打开一扇扇生活的窗,开启了一道道友谊之门。我的作品先后在《当代小说》《青年作家》《飞天》《散文》等数十家纯文学杂志和《人民日报》《文化报》《大公报》等上百家报纸刊发,有数十篇作品被《散文选刊》《读者》《意林》等刊物转载,入选十多部文学选集,出版三本文学专著,获得相关奖励,并由此产生了良好影响。
感谢这30年,使我至今依然能踩着时代的音符,一刻不停地在文字砌成的大道上奔跑,用心记录着值得记录的生活事件,用爱和真诚守望文字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