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解放时,我是一名初中生。在抗美援朝号召下,我参军入伍,但是没有过鸭绿江,留在了军校学习。毕业后,我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响应祖国号召,随爱人奔赴遥远的黑土地,开发建设北大荒。
在一个两万人口的农场,我包下了疾病防治以及计划生育工作,既是农场医疗站主任,又是接生员。当时正值全国性自然灾害,一个月,每人只能分配到12斤粮食,在那儿,我的床就是一铺小土坑。
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夜里被叫出去接生的情景。我提着产箱,抱着产包,跟在一个戴着狗皮帽、提了一盏马灯的陌生男人后面。我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不知道要把我带到哪儿?越走我越紧张。后来跨过一条小河,那男人弯腰进了一间小草屋。我跟进去,看见一个产妇躺在连坑席都没有的土坑上呻吟。条件实在太差了,要什么没什么。我只能用冷水洗洗手,用一层产包布铺垫在产妇身下,尽可能做到消毒接生。孩子总算顺利产下来了,母子平安,我也松了一口气。
由于是“光杆司令”,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在各生产队选出30名手脚利索的中年妇女,办了一个学习班,培养一批接生员。血源是妇产科的一个大问题。在很多次紧急的情况下,我先给患者献血,再上台手术。后来,我想了个法子,和化验室同志到各个连队做血型普查,动员大家献血,这样才解决部分血源供给问题。
记得在一个严冬的夜晚,我外出开会刚回来,农场送来一个产妇,因生产时处理不当,胎盘没有剥离而强行牵引,以致子宫脱垂坏死,情况非常危险。转院——天寒地冻、交通不便;不转——手术条件太差。紧急之下,我毅然决定就地动手术,我带了一个护士实施阴式子宫切除手术,挽救了患者的生命。患者家属感动得热泪盈眶,而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农场,我和大伙儿建立起了鱼水般的情感。每为一个产妇接生好,我就要赶回家为产妇烧锅粥或煮几个鸡蛋。农场的职工、家属对我更是关爱备至。初春,一些蔬菜刚刚上市,他们就会送来让我尝鲜。有时我忙工作回不了家,产妇们就会主动帮我照料孩子。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我爱人被打成反革命,关了起来,我成了反革命的臭老婆,许多人见了都唯恐避之不及,可广大职工家属却主动站出来,指责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想办法保护我。他们一个亲切的眼神、一声关心的安慰,温暖了我的心,使我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在农场的20年,我走遍了每一个生产队,我进过数以万计的小草屋,我曾为多个危重患者献过血。而我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广大职工家属也为我点亮了心中的明灯。想到这些,我都会心潮起伏,久久难眠!
在一个零下30摄氏度的严寒日子里,一名上海知青生了一个仅3斤重的女婴,如果没有保温箱,这个孩子是很难存活下来的。可当时的医院,别说保温箱,就连基本的保暖条件都很难满足。我就请人临时做了一只三层的木箱和一只大棉鞋,把孩子先放在棉鞋里,再放在木箱中层,上、下层并排放进热盐水瓶,让箱内温度保持在18℃以上。值班护士每隔一二个小时就得跑到锅炉房换一次热水。就这样,一个早产儿存活了。
还有一次,一个重度窒息的孩子已被接生人员放弃了,我抱起来一看,孩子并没有死亡,就马上口对口施行吸痰,一个多小时后,婴儿才自主呼吸,在强刺激下发出哭声。此时,在我听来,这哭声比天下最动听的交响乐还美。
后来上级医院来调我,我眷恋着这一片黑土地,不愿意离开。领导找我谈话,用服务2万人与服务20万人之比说服了我,我才到了中心医院工作。
当晚年回到启东,回忆起这段经历,我觉得一生无怨无悔!
石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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