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乃为

启东市场上的讨价还价声中，耳边最熟悉，声音最大的两个字是价钱“举（ji,启东不读ju）了”，“强（jiang,j浊音）了”。大家知道，那是说商品的价钱是高了，低了；或者是说价格“贵了”，“便宜了”。

我们要考查的是，“举”与“强”的本字。

“举”有“上扬”的意思，因此，作同音字用来记录。其实，这个字的本字，就是“贵”。当然，从两字的拼音去分析，“举”的“ji”与“贵”的“guei”的区别是极大的，声母韵母都不同；其实，两字之间读音的对应演变规律却是可以找出来的。先说声母，“g”与“j”是互转最频繁的一对声母。请见下表：

而“句”字，就有“ju”、“gou”两读；“给”，则有“gei”、“ji”两读，这都说明“g”、“j”之间声母混同的情形。

再说韵母，“i(Ü)”“uei(ei)”之间的对应：

查《平水韵》“上平四支”中，如今普通话中以“i”为韵母的“支、枝、肢、移、宜、仪、皮、施……”与以“ei”为韵母的“为、垂、吹、危、龟、眉、悲、……”在同一韵部；反过来，“上平五微”中如今普通话中以“ei”为韵母的“微、辉、徽、挥、韦、围、帏、违飞、非、扉、肥、威、”与如今普通话韵母为”i“的“讥、玑、稀、希、衣、依、饥、沂、圻、颀、……”在同一韵部。可见，“i”与“ei”两韵之间或者上古时期本在一韵，或者两者经常混同。至于“举”的“i（启东话无Ü韵）”与“贵”的“uei”的关系，我们可以直接找出雷同的若干个字：如普通话读如“guei”的鬼、柜、跪、龟、鳜等字，启东方言中一概读如“ji”。因此，表示高价格的“举”的本字，确实就是“贵”字，今查《上海话大辞典》，“贵”就直接注为“ju”。

那么。“强”字呢？此字在《上海话大辞典》中，“强”的左侧再加“口”作偏旁。但在早期的吴语白话小说中就有“强”字了：《古今小说·众名姬春风吊柳七》：“粉花香，粉花香，貪花人一見便來搶。紅個也忒貴，白個也弗强。”“强”与“贵”相反对举，可见就是价钱低、便宜的意思。

这个“强”的本字，其实就是“贱”。先从意义上说。首先，“贱”的本义就是“价格低”。《左传·昭公三年》：“国之诸市，屦贱踊贵。”白居易《卖炭翁》诗：“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其次，“屦贱踊贵”一句中“贵贱对举”，上举的《古今小说》中“贵强”对举，众所周知，“贵贱”是反义式并列式合成词组，可见，《左传》中的“贵贱”就是《古今小说》中的“贵强”。

再从读音上去考察分析。首先再重申一边，“强”在启东话中的正确注音是“jiang,(j浊声母)”,《上海话大辞典》也这么注音的，即不是普通话的“qiamg”。因此，“强jiang”与“贱jian”相比，是“强”字，相当于从“前鼻音”变换为“后鼻音”。例如“肮脏（angzang）”与“腌臜（anzan）”,意义完全一样，都是联绵词，可说是犹如异体字一样的异体词。区别就是前鼻音与后鼻音的关系。至于之所以通过音变而造出一个新字，那是因为“贱”还有身份“低贱”与“下贱”的含义，这正是买卖双方都所竭力避忌的，于是一音之变，造出了一个褒义的“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