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乃为

启东方言中，愚笨、愚蠢意思的词,在方言口语中谓之“愚甲”，“甲”读如方言，不能读成普通话“jia”,但是，此字是入声字，近“ga”的读音,上海话遇到入声字，记如“gak”,k是入声字的标志。老南通县有一镇曰“二甲”镇，此“二甲”的读音，与“愚甲”完全一样。

此词的组成形态，可单独用，可与同义词组成并列式合成词，后加形态叠词：

1．单独用：你另港“甲”个。——你格外愚蠢。

2.并列式合成词：愚甲；乌甲。如：这个人愚甲个，勿要理睬伊。

3.后加形态叠词：甲袅袅；甲吼吼；亦可作“乌甲袅袅”，“乌甲吼吼”。

这个“甲（gak）”字有本字吗？是那一个字呢？

这个字，其实就是“戆”字,普通话拼音是gang；但要说明的是，启东话的声母是浊声母。启东方言中，是有一套对应“清浊”对应声母的，如普通话相同的“奔、笨”，拼音都是“ben”,稍用方言体味，“奔”的声母是清声母，而“笨”的声母是浊声母；“眯、米”普通话都是“mi”,前者是清声母，后者是浊声母。“夫、扶”普通话都是“fu”,前者是清声母，后者是浊声母。这个“戆”字，普通话中是清声母，在启东话中则是对应的浊声母，上海话遇到这种情况记音在声母后加“h”,则拼音如“ghang”。

至于“戆”字的含义，《古代汉语词典》是这样解释的：

1.愚；傻。《荀子·儒效》：“狂惑戇陋之人，乃始率其羣徒，辯其談説。”杨倞注：“戇，愚也。”

2.迂愚而刚直。《史记·高祖本纪》：“王陵可，然陵少戇，陳平可以助之。”《北史·齐纪上·神武帝》：“韓軌少戇，宜寬借之。”明何景明《进舟赋》：“戇必至於觸藩兮，智或流於刻舟。”《清史稿·世祖纪二》：“諸臣其直言無隱。當者必旌，戇者不罪。”

《上海话大辞典》中的解释是：傻；楞。

特别是明何景明《进舟赋》中“戆”与“智”作相反对举，意思更加明晰，就是“愚”的意思。

将“甲ga”与“戆ghang”做语音分析，声母只是清浊之别，古时有清浊对转之说，现在是浊慢慢归并为清声母，这是完全说得通的。至于韵母的变化，第一步是入声字归为阴阳上去四声，此前讲过，“麻雀jia”如今成“麻将”就是基本相同的转变模式。近似的，则是我们屡次说及韵尾脱落的问题。如“东张（zhang）西望”到“东斋(zha)西望”，“两（liang）”到“俩（lia）”。

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可以在文献上找到有力众多的证据，笔者打开《四库全书》电子版，竟然找到“愚戇”一词有583條，与啟東話中的“愚甲”完全一致。今举几条极古的例子：

1.《大戴礼记》：“困而不知其止，无辩而自顺，愚戇也。”

2.《论语》：“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朱熹对“柴也愚”集释曰：柴姓高，名柴，字子思。孔子弟子。何氏注：“愚戇”也。

例1说，遇到困境却不知停止，不思辨而仍盲从，这就是愚笨呀。例2，即是对“愚”的注释。跟本方言的中的意义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