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乃为

“韭菜田里扯白旗”，是启东田头一句“亦俗亦雅”的玩笑话，其形式近于歇后语，被“歇”去的是“姐夫偷阿姨”。说其俗，因其相关于“情性”，“非礼不视、非礼不言”的“正人君子”是不说的；说其“雅”，因其“歇”掉了后半句粗俗语。

而“近于歇后语”，指形式相近而实质不是；因为歇后语的前后句之间是有逻辑意义关联的，例如：“心口里挂钥匙——开心”；“套鞋里渗水——皮漏（纰漏）”。而这一句的前后句之间看不出有什么意义相关性，所以要说清楚它很不容易。为便于说清说透它，首先解释的是，“扯白旗”即“开白花”，韭菜是开白花的。这里说“白旗”，是为了与“阿姨”押韵；第二，照前句“田里”，后句补上“心里”：成为“韭菜田里扯白旗/姐夫心里想阿姨”，这意思与补前相同，却方便讨论了。

首先，这句用的是《诗经》中被总结的“赋、比、兴”中“兴”的表现手法。朱熹《诗集传》中有解释：“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诗经》第一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由上一句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引出下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者间并无多少意义相关，只略有比类。从这句说来，上句“韭菜田里扯白旗”是“先言之物”，下句“姐夫心里想阿姨”是“引出”之事。

“兴”的上下句之间，一般有相关性，较多的是比喻关系，因此常合称“比兴”；也有种种因由的其他关系；极少数是没有意义相关的，仅在于句式相似，读来“顺口”而已。请看以下例子：

1.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2.天要落雨掩勿住/娘要嫁人留勿住。

3.迷雾勿开么有雨/话事勿开么有鬼（读几）。

4.白米好吃田难种/山歌好唱口难开。

5.江南来只牛/眼睛大于头。（启东谜语·缝衣针）

6.六月里黄河冰不化,/扭着我成亲是我大（爹）。（《黄土地•女儿歌》）

7.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8.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歌词）

9.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诗经•鹿鸣》）

10.韭菜田里扯白旗/姐夫心里想阿姨。（改）

10*.韭菜花开白些些（xi）/姐夫心里想阿姨。（改）这些句子都是用“兴”的手法写的。第一句中，比的成分最多。第二第三句是意义之间有浅相关。第四句，基本没有比的成分，只句式相似。第五句只为押韵顺口，上句属多余。第六、七、八、九句的前后两部分没有逻辑意义的联系；仅仅起“引出”下一句的作用。因此，第十句及加“10*”改成结构相似的前后七字句，放在这十句中就非常自然，觉得可以理解，没什么特殊。因此，将此句定性为用“比兴”手法写成的，只顺口而前后句间并无什么明确相关性的谚语。

至于说为什么用“韭菜开花”作“兴”呢？或可作以下解释。

韭菜是多年生植物，特性是只吃叶子，长了就割，割了再长，长了再割，周而复始，不让其开花就割，所以，一般不见开花；而且可以根移植，一般人还不知道韭菜开花。其实，用以留种扩种时才让其开花，开的是白花。因此，“韭菜开花”是不常见的。这样说来，此句蕴含的寓意是：“不要以为韭菜不开花，其实韭菜也会开白花；不要以为姐夫无歪心，其实姐夫也会想阿姨”。今把“开白花”改成“扯白旗”，再为表达直露而省去“心里”，就成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句子。